婚后的日子,云凤渐渐习惯了“裴夫人”的身份。白日里,她会去百草堂坐诊,依旧是那个温和耐心的苏医女;傍晚回到将军府,卸下医箱,便成了为裴九郎温酒做饭的妻子。裴九郎待她极好,军务不忙时,总会陪着她去市集采买,或是在书房听她讲看诊时遇到的趣事,偶尔插言点评几句,总能说到点子上。
这日,云凤正在百草堂为一位老妇人诊脉,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。老掌柜从外面匆匆进来,脸色凝重:“苏医女,不好了,城西的贫民窟里爆发了瘟疫!”
云凤心中一紧,放下脉枕:“具体是什么症状?”
“发热、咳嗽、上吐下泻,已经有好几个人没撑住了。”老掌柜急道,“官府已经封了那片区域,派了医官去,可据说情况不太好,医官们也束手无策。”
云凤立刻起身:“青黛,取我的药箱来!”
“公主,不可!”青黛连忙阻止,“瘟疫凶险,您怎么能去冒险?”
“我是大夫,”云凤眼神坚定,“此刻怎能退缩?”她转向老掌柜,“您守好药铺,我去看看情况。”
刚走出百草堂,就见裴九郎骑马赶来,看到她提着药箱,立刻翻身下马:“我听说了,正要去寻你。跟我来,我带你过去,军中的防护用具更齐全。”
两人快马加鞭赶到城西贫民窟。这里已被禁军围住,拉起了警戒线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刺鼻气味。几个医官正愁眉不展地围着一张病床,床上躺着的汉子面色青紫,呼吸微弱。
“裴将军,苏医女。”为首的医官见他们来,像是看到了救星,“这病来得蹊跷,传染极快,我们用了不少方子都不管用。”
云凤上前查看,那汉子果然高热不退,舌苔黄腻,脉象浮数而乱。她又接连看了几个病人,症状大同小异,心中渐渐有了判断:“这不是普通的瘟疫,像是……时疫夹杂着蛊毒。”
“蛊毒?”裴九郎皱眉,“谁会在此地布下蛊毒?”
云凤沉吟道:“不好说,但当务之急是先控制住病情。青黛,取我的银针来,先给病人施针退热;裴郎,麻烦你让人烧些艾草,整个区域都要熏一遍,再准备大量的苍术、雄黄,煎成汤药让健康的人喝下预防。”
“好。”裴九郎立刻吩咐下去,禁军行动迅速,很快便按云凤的要求布置起来。
云凤则开始为病人施针,她的针法精准独到,几针下去,病人的高热便退了些。她一边施针,一边口述药方,让随行的药童记录:“金银花、连翘、板蓝根各三钱,黄芩、栀子、滑石各两钱,水煎服,每日三次……”
忙到暮色四合,大部分病人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。云凤累得几乎站不住,裴九郎连忙扶住她:“先歇歇,剩下的让医官们跟进。”
云凤点点头,靠在他怀里喘了口气:“这蛊毒很奇怪,不像是南疆那边的手法,倒像是……经过改良的。”
“改良?”裴九郎眼神一沉,“你是说,有人故意为之?”
“很有可能。”云凤抬头看他,“这贫民窟住的多是底层百姓,就算爆发时疫,也容易被当成普通瘟疫处理,不易引起重视。若真是人为,那对方心思未免太歹毒了。”
正说着,一个禁军匆匆跑来:“将军,发现一个形迹可疑的人,在贫民窟外鬼鬼祟祟,还带着几个陶罐。”
裴九郎眼神一凛:“带过来!”
片刻后,禁军押着一个穿着灰布长衫的汉子过来,他怀里的陶罐摔碎在地,流出墨绿色的液体,散发着腥臭味。
“说!你是什么人?陶罐里装的是什么?”裴九郎厉声喝问。
那汉子眼神闪烁,支支吾吾不肯说。云凤上前闻了闻液体的气味,脸色微变:“这是‘腐心蛊’的培养液!你是血影教的人?”
血影教是江湖上一个神秘的邪教,以用蛊和暗杀闻名,多年前被朝廷镇压,没想到竟还有残余势力。
那汉子听到“血影教”三个字,脸色骤变,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就往云凤身上刺去!
“小心!”裴九郎反应极快,一把将云凤拉开,同时抽出腰间佩刀,刀光一闪,已将汉子的匕首打落在地,反手将他制服。
“搜!”
禁军从汉子身上搜出一块黑色令牌,上面刻着一个诡异的血色骷髅头——正是血影教的标志。
“说!你们还有多少人在长安?目的是什么?”裴九郎将刀架在他脖子上。
汉子被吓得魂飞魄散,哆哆嗦嗦地说:“我……我们教主要在中秋祭典时……用‘蚀骨蛊’毒杀陛下……我们在贫民窟放‘腐心蛊’,只是为了……为了引开官府的注意力……”
云凤和裴九郎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。中秋祭典就在三日后,若是真让血影教得手,后果不堪设想。
“裴郎,我们得立刻进宫禀报陛下。”云凤道。
“你先回府休息,这里交给我。”裴九郎看着她疲惫的脸,心疼道,“我处理完这边的事,马上进宫。”
“不行,”云凤摇头,“此事关系重大,我必须跟你一起去。而且,血影教的蛊毒诡异,或许我能帮上忙。”
裴九郎知道她的性子,不再多劝,只是握紧了她的手:“那你抓紧我。”
两人快马赶回将军府,换了身衣服便立刻进宫。陛下听闻此事,龙颜大怒,当即下令让裴九郎全权负责,务必在中秋祭典前铲除血影教余孽。
接下来的三天,长安城内暗流涌动。裴九郎调动禁军全城搜捕血影教的人,云凤则根据那汉子的供述,研究破解“蚀骨蛊”的药方。她发现“蚀骨蛊”以人的精气为食,中蛊者会在七日内全身骨骼溃烂而死,且无药可解,只能用特制的银针暂时压制。
“必须找到蛊母,”云凤看着药方,眉头紧锁,“只要杀了蛊母,所有子蛊都会失效。”
“据那俘虏招供,蛊母藏在血影教在长安的总坛——城外的废弃城隍庙。”裴九郎道,“我已安排好人手,今夜就去端了他们的老巢。”
云凤抬头看他: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
“太危险了。”裴九郎反对。
“我懂蛊毒,或许能帮你认出蛊母,还能随时救治受伤的士兵。”云凤坚持道,“你放心,我不会拖后腿的。”
裴九郎拗不过她,只得点头:“那你一定要跟紧我,不许乱跑。”
夜幕降临,裴九郎带着三百禁军,与云凤一同前往城外的废弃城隍庙。城隍庙早已破败不堪,断壁残垣间透着阴森的气息,几只乌鸦在树梢上“呱呱”叫着,更添诡异。
“小心行事,”裴九郎压低声音,“血影教的人擅长隐匿,大家提高警惕。”
众人小心翼翼地潜入城隍庙,里面漆黑一片,只有几支摇曳的火把提供微弱的光线。忽然,一阵诡异的笛声响起,听得人头皮发麻。
“不好,是引蛊的笛声!”云凤脸色一变,“大家屏住呼吸,用雄黄粉护住口鼻!”
禁军们立刻照做。笛声越来越急,黑暗中传来“窸窸窣窣”的声音,似乎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爬行。
“放箭!”裴九郎大喊一声,箭矢如雨般射向黑暗中。惨叫声响起,几个黑影从横梁上摔了下来。
双方立刻展开激战。血影教的教徒个个悍不畏死,且出手狠辣,不少禁军身上都中了毒镖。云凤立刻取出解毒粉,让受伤的士兵敷上,同时四处寻找蛊母的踪迹。
“在那里!”云凤指着大殿供桌下的一个黑陶罐,罐子周围爬满了五颜六色的虫子,“那就是蛊母!”
一个穿着黑袍的老者见状,怒吼一声扑了过来:“休想伤我的蛊母!”他手中的骨杖一挥,无数毒虫如潮水般涌向云凤。
裴九郎飞身挡在云凤身前,刀光如练,将毒虫劈成两半:“云凤,快!”
云凤趁机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雄黄酒,猛地泼向黑陶罐!只听“滋啦”一声,罐子里传出凄厉的尖叫,随后便没了动静。周围的毒虫瞬间失去了活力,纷纷掉落在地。
黑袍老者见蛊母已死,目眦欲裂:“我要杀了你们!”他疯狂地冲向云凤,却被裴九郎一刀斩于刀下。
战斗很快结束,血影教的余孽被尽数剿灭。裴九郎扶住累得脱力的云凤,轻声道:“辛苦了。”
云凤摇摇头,看着满地的尸体和毒虫,心中一阵后怕:“幸好赶上了。”
回到将军府时,天已微亮。中秋祭典如期举行,陛下安然无恙,长安百姓也渐渐从瘟疫的恐慌中走出。只是云凤知道,这平静之下,或许还隐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暗流。
几日后,云凤正在百草堂整理药材,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——是之前在花灯节遇到的那个偷钱袋的少年。他身后跟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妇人,正是他的母亲。
“苏医女!”少年看到云凤,激动地喊道,“我娘的病好多了!谢谢您的药!”
妇人也虚弱地向云凤行礼:“多谢苏医女救命之恩。”
云凤为妇人诊脉后,欣慰道:“恢复得不错,再喝几副药巩固一下就好了。”她写下药方,又取了些药材递给少年,“这次的药不用给钱,就当是……庆祝长安平安吧。”
少年千恩万谢地带着母亲离开,老掌柜笑着说:“姑娘这心善的性子,真是一点没变。”
云凤笑了笑,看向窗外。长安的阳光正好,洒在街道上,暖洋洋的。她知道,只要她和裴九郎一起,无论未来还有多少风雨,他们都能携手面对。
这日傍晚,裴九郎回来时,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木盒。“打开看看。”他递给云凤。
云凤打开盒子,里面是一支流光溢彩的凤钗,钗头镶嵌着一颗鸽血红的宝石,在烛光下熠熠生辉。“这是……”
“陛下赏赐的,”裴九郎握住她的手,“说你在这次的事中立了大功,特意让工部赶制的。”他拿起凤钗,轻轻插在她发间,“好看。”
云凤摸了摸凤钗,心中暖暖的。“其实我也没做什么。”
“不,”裴九郎认真地说,“你做的,比谁都多。”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,“有你在,真好。”
窗外,月光悄悄爬上窗台,洒在两人身上,温柔而静谧。百草堂的药香顺着晚风飘进府里,与将军府的饭菜香交织在一起,构成了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。
然而,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。深秋的一个清晨,青黛慌张地跑进来说:“公主,宫里来人了,说……说皇后娘娘又出事了!”
云凤心中一沉,立刻提着药箱赶往皇宫。皇后躺在凤榻上,面色发黑,呼吸困难,与上次中“牵机引”的症状有些相似,却又更加严重。
“怎么回事?”云凤急忙为皇后诊脉。
“昨夜还好好的,今早起来就成这样了。”陛下焦急地说,“太医们都查不出原因。”
云凤仔细检查后,脸色凝重:“娘娘中的是‘噬心散’,比‘牵机引’更毒,是血影教的独门毒药!”
“血影教不是已经被剿灭了吗?”陛下又惊又怒。
“看来还有漏网之鱼,”云凤沉声道,“而且能在宫中下毒,说明宫里有他们的内应。”她立刻取出银针,为皇后施针排毒,“陛下,当务之急是先稳住娘娘的病情,我会开一副解药,但需要一味主药‘冰晶莲’,只有极北之地才有。”
“我马上下令,让边关将士去寻!”陛下道。
“来不及了,”云凤道,“‘噬心散’发作极快,最多只能撑三日。我知道哪里有冰晶莲,当年师父曾在终南山的寒潭里见过。”
“终南山?”裴九郎担忧道,“现在去终南山,一来一回至少要两天,太冒险了。”
“没有时间犹豫了。”云凤坚定地说,“裴郎,宫里的安全就交给你了,务必查出那个内应。我去终南山取冰晶莲,一定能赶回来。”
裴九郎知道她的性子,不再多言,只是紧紧抱住她:“小心,我等你回来。”
云凤点点头,立刻带着青黛出发,快马加鞭赶往终南山。终南山的寒潭位于悬崖峭壁之上,终年冰封,常人根本无法靠近。云凤凭着记忆找到寒潭,不顾刺骨的冰水,亲自下水寻找冰晶莲。
寒潭的水冰冷刺骨,云凤在水里摸索了许久,终于在一块冰层下找到了那朵晶莹剔透的冰晶莲。她刚将莲花摘下,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剧痛,转身一看,竟是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黑衣人,手中的匕首还滴着血。
“是你!”云凤认出他是血影教的护法,上次在城隍庙侥幸逃脱的那个。
“苏医女,没想到吧?”黑衣人冷笑,“教主早就料到你会来这里,特意让我等你。”
云凤忍着剧痛,将冰晶莲藏进怀里,拔出腰间的软剑与他缠斗。她的伤势不轻,渐渐落了下风。就在黑衣人即将得手之际,一支羽箭破空而来,正中他的肩膀!
“云凤!”裴九郎的声音传来,他带着人及时赶到,“我就知道你会遇到危险,跟来了。”
黑衣人见势不妙,转身想逃,却被裴九郎一刀斩杀。
“你怎么样?”裴九郎抱住脸色苍白的云凤,心疼不已。
“我没事,冰晶莲拿到了。”云凤虚弱地笑了笑,晕了过去。
裴九郎立刻将她抱上马车,快马赶回长安。回到皇宫,云凤强撑着将冰晶莲入药,熬成解药喂给皇后。看着皇后的脸色渐渐好转,她才松了口气,彻底晕了过去。
再次醒来时,她躺在将军府的床上,裴九郎正守在床边,满眼的担忧。“你醒了?”
“皇后娘娘怎么样了?”云凤连忙问。
“已经没事了,”裴九郎笑道,“你救了皇后,陛下要封你为‘护国夫人’呢。”
云凤摇摇头:“我不要什么封号,只要你平安,长安平安,就够了。”
裴九郎握住她的手,眼中满是温柔:“好,都听你的。”
不久后,裴九郎在宫中查出了血影教的内应——竟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,当年被血影教救过一命,一直潜伏在宫中。事情败露后,小太监被处死,血影教的余孽也被彻底清除。
长安终于恢复了真正的平静。云凤依旧在百草堂坐诊,裴九郎则用心打理军务,偶尔两人会一起去终南山散心,或是在月下散步,聊着未来的日子。
这年冬天,长安下了一场大雪。云凤和裴九郎站在将军府的院子里,看着雪花纷纷扬扬落下。
“你看,”云凤指着枝头的梅花,“下雪了,梅花开得更艳了。”
裴九郎从身后抱住她,下巴抵在她发顶:“是很美,但都不及你。”
云凤笑了,靠在他怀里,听着他沉稳的心跳,心中一片安宁。她知道,只要他们在一起,无论未来还有多少风雪,都能安然度过。
百草堂的药香,将军府的梅香,还有长安的烟火气,交织在一起,成了他们最温暖的归宿。而那把曾陪伴她走过风雨的软剑,如今静静挂在书房的墙上,见证着这段从硝烟中走来的岁月,也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