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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二章 红绸系剑,岁月温茶

金枝绣刃

婚后的日子像被温水泡开的茶,初尝微涩,细品却有回甘。

裴九郎依旧每日卯时起身练剑,只是不再是孤身一人。云凤会提着食盒站在演武场边,看他的玄色身影在晨光里翻飞,剑穗上的红绸被剑气带起,像一团跳动的火。等他收剑时,她便递上一碗温热的甜浆粥,粥里卧着两枚溏心蛋——那是她摸索了半个月才掌握的火候,蛋白凝脂般滑嫩,蛋黄却留着琥珀色的流心。

“今日剑招快了半分。”云凤替他擦去额角的汗,指尖触到他发烫的皮肤,“但最后收势时,左肩还是习惯性下沉,得改。”

裴九郎咬着溏心蛋,含糊不清地笑:“夫人眼光比军中教头还毒。”他捉住她的手往唇边凑,在她手背印下一个带着蛋香的吻,“改,明日就改。”

云凤抽回手,耳根泛红,却不忘叮嘱:“下午皇后娘娘邀我去宫里赏花,你散值早些回来,咱们得备些伴手礼。”

“放心,”裴九郎剑眉一扬,将最后一口粥咽下去,“今日我让秦风盯着库房,定能挑出最好的雨前龙井。”

午后的凤仪宫繁花似锦,皇后拉着云凤在牡丹丛中慢走,指尖拂过一朵重瓣姚黄:“你瞧这花,开得再盛也有谢时,倒是你院里那株茶梅,虽不惹眼,却能挨过寒冬。”

云凤懂皇后的意思。自她嫁入将军府,京中便有些流言,说她出身医户,配不上战功赫赫的镇国将军。皇后此刻的话,是在告诉她,真正的安稳从不在一时的风光。

“臣妾明白。”云凤屈膝行礼,“夫君常说,过日子如练剑,招式花哨不如根基扎实。”

皇后笑着扶她起身:“九郎是个实诚人,你也是个通透的。昨日我见他给你雕的那支玉簪,簪头竟是朵茶梅,可见是用了心的。”

云凤想起妆匣里那支羊脂玉簪,簪头的茶梅花瓣层层叠叠,连花萼上的细绒毛都刻得分明。裴九郎说,是他照着院里那株茶梅刻的,刻坏了三支才成。那时他指尖缠着纱布,却笑得像个得了糖的孩子。

正说着,宫女来报:“将军府送了新采的龙井来,裴将军说,让娘娘和夫人尝尝鲜。”

皇后挑眉:“这九郎,倒是比谁都急着表功。”她示意宫女泡茶,茶汤注入白瓷盏,泛起淡淡的碧色,“说起来,你嫁过来这半年,九郎那性子竟柔和了不少。从前他进我这凤仪宫,三句话离不开练兵,如今倒会说些你们院里茶梅开花的琐事了。”

云凤捧着茶盏,暖意从指尖漫到心底。她想起昨夜裴九郎坐在灯下,笨拙地给她描眉。他的手握惯了剑,拿眉笔时抖得厉害,把她的眉峰画成了小山丘。两人对着铜镜笑作一团,最后还是她执起他的手,手把手地画完。镜中交叠的身影,比任何胭脂水粉都要动人。

傍晚回到将军府,裴九郎果然已在门口等候。他脱下朝服,换上常穿的青布衫,袖口挽起,露出结实的小臂——那上面还留着一道浅疤,是去年护她时被刺客划伤的。

“皇后娘娘没说什么吧?”他接过她的披风,语气里藏着点紧张。

“夸你送的龙井好。”云凤故意逗他,见他松了口气,才补充道,“还夸你……把我照顾得好。”

裴九郎的耳尖红了,拉着她往内院走:“我让厨房炖了当归乌骨鸡,补气血的。你今日在宫里定是累着了。”

穿过月亮门时,云凤瞥见院角的茶梅。不知何时,枝头竟冒出了几个小小的花苞,裹着细密的绒毛,像藏了满树的星子。

“你看。”她指着花苞给裴九郎看,“快开了。”

裴九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,眼里映着那些青涩的花苞,忽然俯身,在她耳边轻声说:“就像咱们的日子,慢慢熬,总会开花的。”

晚风吹过,带来厨房飘来的鸡汤香,也吹动了裴九郎腰间未曾取下的剑穗。那抹红绸在暮色里轻轻晃动,像在应和他的话。云凤望着他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侧脸,忽然觉得,所谓圆满,不过是有人与你共立黄昏,有人问你粥可温,把那些藏在剑影里的温柔,都酿成了岁月里的寻常暖。

裴九郎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,落在云凤耳畔,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。他望着她泛红的眼角,喉结滚动了一下,终是没再进一步,只是伸出手,笨拙地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。

“别闹了。”云凤的声音带着点哽咽,却还是推开了他,“我累了。”

裴九郎愣在原地,看着她转过身背对着自己,肩膀微微颤抖。他知道自己唐突了,可心底那股想靠近的冲动,像野草一样疯长,根本压不住。他叹了口气,默默走到桌边,倒了杯温水递过去:“喝点水吧。”

云凤没有接,只是低声说:“你出去吧。”

裴九郎捏着水杯,进退两难。他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,却又不知从何说起。最终,他只能轻轻放下水杯,转身离开了房间,临走前,还不忘帮她带好了门。

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,云凤这才瘫坐在床边,捂住了脸。刚才裴九郎靠近时的气息,他指尖的温度,还有他眼里的挣扎,都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脑海里。她不讨厌裴九郎,甚至在某些瞬间,会被他笨拙的温柔打动,可她还没准备好,尤其是在经历了那么多波折之后。

门外,裴九郎靠在墙上,心里五味杂陈。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失控,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。从第一次在战场上见到云凤,他就被她吸引了。她的坚韧,她的聪慧,甚至她偶尔的脆弱,都让他着迷。

他在门外站了很久,直到屋里的灯灭了,才悄无声息地离开。

第二天一早,云凤醒来时,发现床边放着一套干净的衣服,还有一碗温热的粥。她知道是裴九郎送来的,心里有些复杂。她起身洗漱完毕,端起粥碗,慢慢喝了起来。粥熬得很软糯,还加了她喜欢的红枣,显然是用了心的。

吃完粥,云凤走出房间,看到裴九郎正在院子里练武。他穿着一身劲装,动作行云流水,一招一式都充满了力量。阳光洒在他身上,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,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,滴在地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。

听到脚步声,裴九郎停下动作,转过身看向云凤,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和紧张。

云凤避开他的目光,轻声说:“谢谢你的粥。”

裴九郎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白牙,刚才练武时的凌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:“你喜欢就好,我再去给你盛一碗?”

云凤摇摇头:“不用了。”

两人一时无话,气氛有些尴尬。裴九郎挠了挠头,想说点什么,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就在这时,管家匆匆跑了进来:“将军,宫里来人了,说皇后娘娘请夫人入宫一趟。”

云凤和裴九郎对视一眼,都有些疑惑。皇后娘娘突然请她入宫,会是什么事呢?

云凤整理了一下衣服,对裴九郎说:“我去去就回。”

裴九郎点点头:“我陪你一起去。”

云凤想拒绝,可看到裴九郎眼里的坚持,还是点了点头。

到了宫里,皇后娘娘并没有说什么重要的事,只是拉着云凤聊了些家常,还赏赐了她很多东西。云凤心里很是不解,直到临走时,皇后娘娘才意味深长地说:“云凤啊,裴九郎是个好孩子,你们要好好相处。”

云凤这才明白,皇后娘娘是为了她和裴九郎的事。她心里有些无奈,却也只能应下。

回到将军府,云凤把皇后娘娘的话告诉了裴九郎。裴九郎听了,笑得合不拢嘴,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。

“你看,连皇后娘娘都认可我们了。”裴九郎兴奋地说。

云凤看着他开心的样子,心里的阴霾也散去了一些。或许,试着接受也不是一件坏事。

日子一天天过去,云凤和裴九郎的关系渐渐缓和。裴九郎不再像以前那样冲动,而是学会了尊重云凤的意愿。云凤也慢慢打开了心扉,开始接受裴九郎的好。

这天,裴九郎兴冲冲地跑回来,手里拿着一把剑。

“云凤,你看,这是我特意请人给你打造的剑。”裴九郎把剑递给云凤,“我知道你喜欢练武,这把剑很适合你。”

云凤接过剑,只见剑身光洁如新,上面还刻着精致的花纹。她拔剑出鞘,剑身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,寒光凛冽。

“谢谢你。”云凤真心地说。

裴九郎挠挠头,不好意思地说:“只要你喜欢就好。”

云凤拿起剑,在院子里练了一套剑法。她的动作轻盈灵动,剑法精妙,裴九郎看得目不转睛。

练完剑,云凤收剑回鞘,对裴九郎说:“以后,我们一起练武吧。”

裴九郎愣了一下,随即反应过来,开心地说:“好啊,好啊。”

从那以后,将军府的院子里,经常能看到两人一起练武的身影。阳光洒在他们身上,勾勒出一幅温馨的画面。云凤知道,她和裴九郎的故事,才刚刚开始。

云凤握着那柄新剑,指尖抚过剑身的花纹,忽然觉得这冰冷的金属竟也带了温度。裴九郎站在一旁,眼神亮晶晶地等着她评价,像个等着先生打分的学生。

“重量刚刚好。”云凤掂了掂剑,忽然转身,剑尖指向裴九郎的肩头——却在离他寸许的地方稳稳停住,“接招。”

裴九郎反应极快,侧身避开的同时,顺手抄起院角的木剑格挡。两剑相碰的瞬间,云凤忽然变招,剑刃贴着木剑滑下,直指他胸前,却在触及衣襟时轻轻一挑,挑落了他腰间挂着的玉佩。

“哐当”一声,玉佩砸在青石板上。裴九郎看着脚边的玉佩,又看看云凤收剑而立的模样,忽然大笑起来:“好身手!看来这剑没白打。”

云凤嘴角微扬,刚要说话,却见裴九郎弯腰捡起玉佩,突然单膝跪地,双手将玉佩举到她面前:“云凤,这玉佩是我母亲留下的,据说能保平安。之前总想着找机会送给你,今天……”他顿了顿,耳根泛红,“你愿不愿意收下?”

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头顶,将他的发丝染成金棕色。云凤看着他紧张得攥紧玉佩的手,忽然想起刚认识时,他笨拙地给她递药,想起他在迷魂谷挡在她身前,想起他为了学做她爱吃的桂花糕,被烫得满手水泡……那些细碎的瞬间像珠子,被此刻的真诚串成了项链。

她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弯腰捡起地上的剑,转身走到院中央:“想让我收玉佩也可以,先接我三招。”

裴九郎眼睛一亮,立刻起身抄起木剑:“放马过来!”

第一招,云凤剑势凌厉,直逼他面门,裴九郎却不躲不闪,硬生生用木剑架住,剑身在他掌心震得发麻,他却笑得灿烂:“这招够劲儿!”

第二招,云凤故意卖个破绽,引他来攻,却在他近身时突然旋身,剑鞘轻轻敲在他后脑勺上:“大意了吧?”

裴九郎揉着后脑勺笑:“再来!”

第三招,云凤没有动剑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。裴九郎一愣,随即明白过来,扔掉木剑,张开双臂:“这招我接了——不管你想怎么样,我都接着。”

云凤忽然笑了,将那柄新剑递给她,却反手接过他手里的玉佩,塞进自己袖中:“玉佩我收了,但三招还没结束。”她指着院角的桂花糕模具,“最后一招,陪我做桂花糕,少放糖。”

裴九郎愣了愣,随即反应过来,一把抓住她的手往厨房跑:“没问题!别说少放糖,不放糖都行!”

厨房的案板上很快铺满了面粉,裴九郎笨手笨脚地揉着面团,面粉沾得满脸都是,像只白胡子老头。云凤一边笑他,一边把桂花酱抹在他鼻尖上。阳光从窗棂照进来,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,落在沾着面粉的模具上,把“往后余生”这四个字,揉进了带着桂花甜香的面团里。

傍晚时分,第一笼桂花糕出炉,热气裹着香气飘出院子。裴九郎拿起一块,吹了又吹,小心翼翼地递到云凤嘴边:“尝尝?要是甜了我下次再改。”

云凤咬了一口,软糯的糕体混着桂花的清香,甜度刚刚好。她看着裴九郎期待的眼神,忽然踮起脚尖,在他沾着面粉的脸颊上亲了一下:“不甜,正好。”

裴九郎僵在原地,半晌才抬手摸了摸脸颊,傻笑着说:“那……我们明天再做?”

云凤笑着点头,心里却明白,所谓的圆满,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,而是有人陪你把日子过成烟火气,把剑影刀光里的悸动,酿成一笼桂花糕的甜,在岁月里,慢慢熬,细细尝。

夜色渐浓,两人并肩坐在院中的石凳上,分食着桂花糕,看月亮爬上墙头。云凤忽然想起皇后娘娘的话,想起裴九郎笨拙的温柔,忽然觉得,原来幸福可以这样简单——不过是有人与你共食一盏灯,共守一方院,把每一个平凡的日子,都过成值得回味的甜。

桂花糕的甜香还没散尽,秦风就提着个食盒闯进来,脸上沾着点酒渍,显然是刚从外面的庆功宴上回来。“将军,云凤姑娘,你们看我带什么好东西了!”他把食盒往石桌上一放,掀开盖子,里面是盘油光锃亮的酱肘子,“城西张屠户家的招牌,说给您二位补补!”

裴九郎刚要去拿筷子,就被云凤按住手腕:“他今日练剑伤了元气,肘子太腻,不能多吃。”她转身从厨房端来碗小米粥,“先喝点粥垫垫。”

裴九郎乖乖接过粥碗,眼角却偷偷朝秦风使了个眼色。秦风会意,立刻夹起块肘子塞进自己嘴里,含糊不清地说:“那我替将军吃!说起来,今日禁军操练,兄弟们还念叨呢,说将军成亲后,连罚人的时候都带着笑,哪还有从前的威严。”

云凤挑眉看向裴九郎,见他正低头喝粥,耳根却悄悄泛红。她忽然想起前日去军营送药,看到他给士兵示范剑招,明明动作凌厉如旧,可结束时却多了句“练完记得用热水擦汗,别着凉”,惹得一群糙汉子面面相觑,还是秦风喊了句“将军这是疼咱们呢”,才解了围。

“对了,”秦风咽下肘子,忽然想起正事,“南疆那边又送来信了,说还魂花长势正好,问要不要再采些回来存着。”

裴九郎放下粥碗:“让他们多采些,晾干了送过来。”他看向云凤,“你上次说还魂花和枸杞配伍,能治风寒,正好备着给军营的兄弟们用。”

云凤点头,指尖划过石桌上的桂花糕碎屑:“让信使带些防风和羌活过去,南疆湿气重,那些药农怕是也用得上。”

秦风刚要应下,却被裴九郎瞪了一眼:“这些事明日再说,没看见我们正吃饭?”

秦风嘿嘿一笑,识趣地溜了,临走前还不忘把酱肘子往裴九郎面前推了推。云凤看着那盘肘子,忽然笑了:“想吃就吃点吧,我去给你泡杯解腻的茶。”

厨房里的茶叶罐还温着,是裴九郎特意让人从江南捎来的碧螺春。云凤刚沏好茶,就感觉腰间一暖——裴九郎从身后轻轻抱住了她,下巴抵在她发顶,声音带着点刚喝过粥的黏糊:“其实……我刚才不是想吃肘子。”

“那你想吃什么?”云凤反手握住他的手,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。

“想……”他顿了顿,声音低得像耳语,“想每天都这样,跟你一起吃饭,一起看月亮。”

灶台上的粥还温着,茶香混着桂花糕的甜气漫出来,把这句话裹得软软的。云凤转过身,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一下,像碰一块易碎的桂花糕:“会的。”

夜色渐深,两人并肩躺在榻上,听着窗外的虫鸣。裴九郎的手一直握着她的,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,安稳得像儿时的棉被。云凤忽然想起在迷魂谷的那个夜晚,两人背靠背坐在崖边,听着远处的狼嚎,他说“别怕,有我在”,那时的声音和此刻的呼吸声重合在一起,让她忽然明白,所谓的归宿,不过是有人把“别怕”两个字,从风雨里说到了烟火里。

“对了,”裴九郎忽然开口,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,“明日我休沐,带你去城郊的玉泉山好不好?那里的枫叶该红了,你不是说想采些做书签吗?”

云凤往他怀里缩了缩,鼻尖蹭到他带着皂角香的衣襟:“好啊,还要带上你新做的桂花糕。”

他低低地笑起来,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肌肤传过来,像首温柔的曲子。云凤闭上眼睛,感觉自己像被包裹在暖融融的茶汤里,所有的棱角都被泡得软软的。

这一夜,没有刀光剑影,没有阴谋诡计,只有月光透过窗棂,落在交握的手上,像撒了把碎银。云凤知道,往后的日子或许还会有风雨,但只要身边有他,有这满室的药香和烟火气,就敢把每个平凡的清晨,都过成值得期待的开端。

天快亮时,云凤被裴九郎轻轻拍醒。他手里拿着片刚摘的枫叶,红得像团火:“看,我去院子里找的,先给你当书签。”

晨光从他身后照进来,给他的轮廓镀上圈金边。云凤接过枫叶,忽然觉得,最好的日子,从来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传奇,而是有人把你的每个随口一提都记在心上,把“往后余生”四个字,藏在一片枫叶里,一声早安里,和每个愿意为你早起的清晨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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