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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六章 雀鸣与新苗

金枝绣刃

窗台上的杏苗又长高了半寸,两片圆叶舒展得像两只小手,托着晨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男孩一早便扒着窗台看,忽然指着苗尖喊:“娘!它长出第三片叶子啦!”

云凤走过去,顺着他的手指看去,果然见嫩绿的新叶蜷在顶端,像颗裹着绒毛的小豌豆。她刚要说话,院外忽然传来“扑棱”声,几只灰雀落在杏树枝头,叽叽喳喳地啄着去年残留的干杏核,其中一只胆大的,竟蹦到窗台边,歪着头打量那株小杏苗,翅膀扫过玻璃时,惊得男孩往后缩了缩脖子,却又忍不住探出半张脸偷看。

“它们是来做客的呢。”云凤轻声说,往树下撒了把小米,灰雀们立刻扑腾着飞下来啄食,连带着远处的麻雀也被吸引来,院角顿时热闹起来,翅尖带起的风都带着雀鸣的清亮。

裴九郎扛着锄头从菜园回来,见这景象便笑了:“这院子越来越热闹了,前阵子是狸猫,如今是雀儿,再过些日子,怕是要引来鸽子呢。”他把锄头靠在墙根,伸手揉了揉男孩的头发,“去,把爹爹晒的杏干拿来,给雀儿们也尝尝甜头。”

男孩脆生生应着跑进屋,很快捧着个小竹篮出来,里面装着切成条的杏干,金灿灿的裹着糖霜。他学着云凤的样子撒在地上,雀儿们起初还有些怕,见他退到廊下,便又围拢过来,啄得杏干沙沙作响,有胆大的甚至跳上竹篮边缘,叼起一块就往树上飞,惹得男孩拍着巴掌笑:“它们还会存粮食呢!”

云凤看着雀儿们起落的身影,忽然想起什么,对裴九郎说:“前几日收到南疆朋友的信,说那边的荔枝熟了,问咱们要不要去住些日子。”

裴九郎眼睛一亮:“好啊!正好带孩子们去看看荔枝树,让他们知道‘日啖荔枝三百颗’说的是什么滋味。”他转头看向男孩,“想不想看满树红荔枝?像挂了一树小红灯笼似的。”

男孩还没答话,女孩抱着布偶从屋里跑出来,举着块绣了半只蝴蝶的帕子:“娘!我也要去!我要把蝴蝶绣完,带给南疆的阿姨看!”帕子上的蝴蝶翅膀刚绣了一半,丝线在阳光下泛着七彩光,像真的要飞起来。

“当然带你去。”云凤接过帕子,指尖抚过细密的针脚,“等绣完这只蝴蝶,咱们就收拾行囊,带上你的布偶,带上爹爹的锄头——说不定南疆的土地更适合种杏苗呢,咱们把这株小苗也带上,好不好?”

女孩用力点头,小辫子随着动作晃悠,辫梢的红丝带扫过窗台,惊飞了那只正偷看杏苗的灰雀,却惊不醒男孩的专注——他正蹲在地上,看一只瘸了腿的小麻雀啄食杏干,小手指悄悄往前挪了挪,想离得再近些,又怕惊到它。

裴九郎站在廊下,看着妻子和孩子们的身影被晨光镀上金边,忽然觉得,日子就该这样:有雀鸣,有新苗,有要去的远方,还有身边人温热的呼吸。他拿起墙边的草帽,往里面塞了两把杏干,又把女孩的布偶塞进去——就像当年带着云凤的艾草虎赶路那样,这一次,行囊里装的,全是暖烘烘的期盼。

“走吧,”他朝妻儿笑了笑,草帽在手里轻轻晃着,“去给杏苗找个更暖的地方扎根。”

雀儿们仿佛听懂了,扑棱棱飞起又落下,像在为他们送行,翅尖掠过杏树枝桠时,带落的晨露滴在小杏苗的新叶上,折射出一道小小的彩虹。

出发去南疆的前一夜,院中的老杏树忽然落了几朵花。云凤捡拾起一片花瓣,夹进给南疆朋友写的回信里,笔尖在纸上顿了顿,又添了句:“带了孩子们种的新杏苗,盼它能在南疆的水土里扎根。”

裴九郎正在捆扎行囊,见她对着信纸出神,便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发:“在想什么?是不是舍不得这院子?”

云凤摇摇头,把信纸折好塞进信封:“是想起刚搬来时,你在这棵杏树下说,要让日子像杏子一样,先酸后甜。”她抬头看他,眼里映着灯花,“如今倒真应了这话。”

裴九郎笑起来,从行囊里翻出个小布包,打开是几颗饱满的杏核:“这是去年晒的,咱们埋在南疆的院子里,明年说不定能长出新苗。”他把杏核塞进云凤手里,指尖相触时,带着布料摩擦的温软,“你看,日子就是这样,走一路,撒一路种子,到哪儿都能开花结果。”

孩子们早已睡熟,小脸上还带着对南疆的向往。云凤轻手轻脚地给他们掖好被角,男孩怀里抱着裴九郎做的小木剑,女孩的布偶被压在身下,露出半只绣了一半的蝴蝶翅膀。她俯身在孩子们额头各印下一个吻,转身时,撞进裴九郎的怀抱里。

“都安排好了?”她问,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杏花瓣。

“嗯,马车备在门口,明日天不亮就走,孩子们能多睡会儿。”裴九郎低头,下巴抵着她的发顶,“累不累?这几日你为了收拾东西,几乎没合眼。”

“不累,”云凤往他怀里缩了缩,“一想到能看见成片的荔枝林,就觉得浑身是劲。”

夜色渐深,院中的杏树在月光里静静伫立,花瓣偶尔飘落,像谁在轻轻撒着雪。裴九郎抱着云凤坐在廊下,听着屋里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,还有远处隐约的犬吠,忽然低声哼起了调子——是当年在军营里学的旧曲,跑了调,却带着说不出的安心。

云凤跟着轻轻哼唱,手指在他掌心画着圈。她想起刚认识他时,他还是个愣头青,握剑的手总比握笔的手稳;想起第一次闹别扭,他笨拙地采了把野菊来赔罪,花瓣上还沾着露水;想起在灯下一起给孩子们缝制新衣,他总把袖口缝歪,却偏说“这样才暖和”。

“你说,南疆的杏子,会不会比咱们种的甜?”她忽然问。

裴九郎笑了:“试过才知道。不过我猜,只要是你我一起种的,就没有不甜的。”

他说得笃定,云凤便信了。就像信春种秋收,信寒来暑往,信身边这个人说的每一句话——因为那些话里,藏着他们一起走过的路,一起吃过的苦,还有一起酿出的、化不开的甜。

天边泛起鱼肚白时,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,发出轻微的声响。孩子们被抱上车时还迷迷糊糊的,揉着眼睛问:“爹爹,我们要去找小红灯笼吗?”

裴九郎赶着马车,回头冲他们笑:“是呢,去找挂满小红灯笼的树。”

云凤坐在车辕边,怀里抱着那株装在陶盆里的杏苗,晨露打湿了她的衣袖,却不觉得冷。风里带着泥土的腥气,混着远处田野里的麦香,是出发的味道,也是希望的味道。

马车越走越远,院中的老杏树渐渐缩成一个小点,最终消失在路的尽头。但云凤知道,它没有消失——它的根扎在那里,就像他们的家,无论走多远,只要回头望,就知道有个地方,永远为他们留着一盏灯,一树花,和一段沉甸甸的时光。

而前方的路还长,有荔枝林,有新土壤,有等着他们去撒播的种子,和在陌生土地上,重新扎根生长的日子。这大概就是生活的模样:带着过往的温度,走向未知的远方,每一步都踏实,每一眼都明亮。

马车行至第三日,恰逢一场春雨。雨丝细密如愁,打在车篷上沙沙作响,将窗外的青山洗得愈发青翠。孩子们在车里睡着了,女孩的小脸红扑扑的,布偶被她紧紧抱在怀里;男孩的手搭在车壁上,指缝间还夹着半块没吃完的杏干。

云凤掀开一角车帘,望着窗外掠过的烟雨,忽然轻轻“呀”了一声。裴九郎勒住马缰,顺着她的目光看去——不远处的山坳里,竟有一片野生的桃林,雨雾中,粉白的花瓣簌簌飘落,像一场温柔的雪。

“停车歇歇吧。”云凤提议,眼里闪着惊喜,“我去采些桃花,晾成花茶带回南疆。”

裴九郎笑着点头,将马车停在桃林边的屋檐下。云凤披上蓑衣,刚要下车,被他拉住手腕:“当心脚下滑,我陪你去。”

两人走进桃林时,雨势渐小,花瓣沾着雨珠,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。云凤踮脚采下一枝开得最盛的,转身时,正好撞进裴九郎怀里。他伸手扶住她,掌心贴着她的腰,带着蓑衣外的潮气,却暖得人心头发颤。

“你看这朵。”云凤举起手中的花枝,最顶端的花苞半开未开,像颗裹着胭脂的玉珠,“等晾好了,给孩子们泡水喝,清心明目。”

裴九郎没说话,只是从怀里掏出块手帕,小心翼翼地帮她擦去鬓角的雨珠。他的动作很慢,指尖拂过她的脸颊,带着些微的粗糙,却比春雨更能浸润人心。“当年在山里行军,也遇见过这样的桃林,”他忽然开口,声音混着雨声,“那时就想,若有朝一日能和你一起来看,该多好。”

云凤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,她抬手,将那枝桃花别在他的衣襟上,粉白的花瓣与他青灰色的蓑衣相映,竟有种说不出的雅致。“现在,不是来了吗?”

两人在桃林里慢慢走着,脚下的青草沾着泥水,却谁也没在意。云凤采了满满一篮桃花,裴九郎便帮她提着篮子,偶尔弯腰捡起她掉落的花枝,像在收藏散落的星光。雨停时,天边架起一道彩虹,将桃林染成了七彩的画。

回到马车旁,孩子们已经醒了,正扒着车窗往外看。男孩指着天边的彩虹大喊:“爹爹!那是桥吗?能走到云上去吗?”

裴九郎笑着把他抱下车,让他踩在自己的脚背上:“等你长大了,爹爹教你骑马,咱们顺着彩虹的方向跑,说不定真能摸到云彩呢。”

女孩则拉着云凤的衣角,指着篮子里的桃花:“娘,能给我的布偶缝朵桃花吗?像姐姐们衣服上的那样。”

云凤蹲下身,用指尖沾了点雨水,在她眉心点了个桃花印:“好啊,到了南疆,娘就给布偶绣满桃花。”

重新上路时,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桃花香。云凤将桃花摊在干净的布上,借着从车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光晾晒,裴九郎则给孩子们讲起了桃花酿的故事——说从前有户人家,用春日的桃花酿酒,埋在桃树下,等到来年花开时取出,酒香里会带着整个春天的甜。

“那我们到了南疆,也酿一坛好不好?”男孩瞪着圆溜溜的眼睛,满眼期待。

“好啊,”云凤笑着揉他的头发,“还要请南疆的朋友一起来喝。”

雨过天晴,阳光穿透云层,在路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马车轱辘碾过积水,溅起小小的水花,像撒在地上的碎银。云凤望着裴九郎驾车的背影,他的肩上还别着那枝桃花,花瓣在风中轻轻颤动,忽然觉得,这一路的风雨与等待,都化作了此刻的安宁。

原来最美的风景,从不是独属于某一处的盛景,而是陪你看风景的人,是旅途中偶然撞见的桃花,是孩子们纯真的期盼,是哪怕淋了雨、沾了泥,也依然觉得甜的心情。

马车继续前行,载着满车的桃花香,载着孩子们的笑声,载着两个人相视而笑的默契,向着烟雨深处的南疆去了。前路还长,但只要身边有彼此,有这份生生不息的期盼,再远的路,也会变得轻盈而温暖。

马车驶入南疆地界时,空气里忽然飘来荔枝的甜香。孩子们扒着车窗惊呼,只见道路两旁的荔枝树连成一片,沉甸甸的红果挂在枝头,像无数盏小灯笼在叶间摇晃。

南疆的朋友早已在路口等候,见了他们便笑着迎上来:“可算把你们盼来了!荔枝刚摘了一筐,就等你们尝鲜呢。”他身后跟着个梳着麻花辫的小姑娘,手里捧着串紫莹莹的葡萄,怯生生地递给男孩:“我娘种的,可甜了。”

男孩接过来,立刻塞了一颗进嘴里,含糊不清地说:“比长安的葡萄甜!”惹得众人都笑起来。

朋友的院子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,院里种着香蕉、芒果,墙角还有几株云凤念叨过的还魂草。裴九郎刚把那株杏苗从马车上搬下来,女孩就拉着他往院角跑:“爹爹快看!这里有蝴蝶!”

果然,几只彩蝶正绕着一簇凤仙花飞,翅膀上的花纹比长安的蝴蝶艳丽得多。女孩立刻从行囊里翻出针线筐,坐在花旁就开始绣她的蝴蝶帕子,阳光落在她认真的小脸上,像镀了层金边。

云凤帮着朋友的妻子择菜,听她说起当地的风土人情:“再过几日就是泼水节,到时候全城的人都要去河边,互相泼水祈福,可热闹了。”

“那可得让孩子们见识见识。”云凤笑着说,目光瞟向院外——裴九郎正和朋友比试射箭,靶子是挂在荔枝树上的红果。他拉弓的姿势依旧利落,箭羽破空而去,精准地射落一颗荔枝,惹得男孩拍手叫好,非要抢过弓来试试。

傍晚时分,餐桌上摆满了南疆特色菜:竹筒饭里混着腊肉香,菠萝饭泛着酸甜,还有刚摘的荔枝,剥开来晶莹剔透,像浸在水里的白玉。孩子们吃得满嘴流油,女孩举着颗荔枝喂给蹲在脚边的杏儿——不知何时,那只小狸猫竟偷偷钻进了马车,一路跟到了南疆。

“这小东西倒机灵。”朋友的妻子笑着给杏儿丢了块鱼肉,“怕是舍不得你们呢。”

饭后,裴九郎搬了张竹床到院心,一家人躺在上面看星星。南疆的星空格外清澈,银河像条发光的带子横亘在天上。男孩指着最亮的那颗星问:“爹爹,那是北极星吗?像你剑上的宝石。”

“是呢。”裴九郎握住他的小手,“无论走到哪里,它都在北边,就像家一样,永远在那里等着咱们。”

云凤靠在裴九郎肩头,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荔枝香,忽然想起出发前他说的“走一路,撒一路种子”。她低头看向院角的杏苗,它正安静地立在月光里,叶片上还沾着南疆的露水,仿佛已经做好了扎根的准备。

“你看,”她轻声说,“它好像喜欢这里。”

裴九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:“是啊,就像我们一样。”

夜色渐深,虫鸣渐起,荔枝树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摇晃。孩子们早已睡熟,呼吸声均匀而绵长。云凤闭上眼睛,感觉自己像颗被风吹到南疆的种子,在爱人的怀抱里,在孩子们的笑语里,在这片陌生却温暖的土地上,悄悄扎下了根。

她知道,无论将来走到哪里,只要身边有他,有孩子们,有这满院的烟火气,哪里都是家。而那些走过的路,看过的风景,吃过的甜,都会像这颗杏苗一样,在岁月里慢慢生长,结出属于他们的、独一无二的果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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