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霄宝殿的玉阶生寒，玉帝张友仁端坐于九龙御座上，龙纹冕旒下的目光扫过阶下四人，声音像淬了冰的铁：“朕名张友仁，自商汤封神之战登临帝位，曾为毛虫，亦历劫数，唯懂三字——天为尊，道为上，规为重。”
崔钰、张千、李万、刘洪四人垂首而立，锦袍下的手不自觉攥紧。他们刚从凡间归位不久，长安驿馆的粗茶味还在舌尖，潼关路上的泥泞感还沾在靴底，可玉帝的话像一把锤子，正把“人间”二字往深渊里砸。
“亲情？友情？”玉帝冷笑一声，指节叩击着御座扶手，“凡间的痴念罢了。当年朕为证道，可曾顾念过同族毛虫的性命？为守天规，可曾因旧友犯错而徇私？没有。天规面前，万物皆为棋子，情感皆是枷锁。”
他抬手召来一卷泛着金光的簿册，扔在四人面前，册页翻开，赫然写着“四值功曹职名录”，却只有“掌辰功曹、掌日功曹、掌月功曹、掌时功曹”四个职位，空无姓名。“从今日起，崔钰、张千、李万、刘洪这八个字，不许再提。你们的名字，就是你们的职位。”
掌日功曹（原是张千）喉结动了动，想开口，却被掌时功曹（原是刘洪）用眼神按住。他们还记得在长安，张千总笑着给客人添茶，那时他叫张千，是个会为丢了麦饼的老道心疼的驿馆掌柜，不是个只有“掌日”二字的天庭官差。
“忘去凡尘，不是说说而已。”玉帝的目光落在掌月功曹（原是李万）身上，“前日你私下调阅凡间户籍，看那平康坊的老槐树是否还在？此乃犯禁。若再犯，仙官处有忘情汤，喝下去，长安的驿馆、《人间百事录》、往来的客人，便都成了云烟。”
掌辰功曹（原是崔钰）指尖颤了颤，他怀里还藏着半截从凡间带来的墨条，那是张千当年磨秃了的旧物。他想起四人在八仙桌旁记录故事的夜晚，想起老道士说“你们本就不是凡人，只是忘了来路”，可如今，天庭要他们忘了的，是比来路更重要的归途。
“恪守本分，守好这本子。”玉帝指了指那本《职名录》，“往后你们的差事，除了记时辰、算错处，还要督着三界仙佛——谁在寅时漏了朝会，谁在雨水节气误了布雨，谁在亥时私动了凡心，都一一记下。本子上的每一笔，都是天规的尺子。”
他顿了顿，语气陡然凌厉：“若是你们犯了错，或是对朕的话有半分意见——”御座上的龙纹似要活过来，“四个大字，魂飞魄散。”
殿内静得能听见玉阶上的尘埃落地。掌时功曹（原是刘洪）抬起头，目光掠过玉帝，望向殿外的星空——那里有他们曾化作的四颗星辰，那时他们还叫崔钰、张千、李万、刘洪，还在记录人间的申时风、酉时雨。
掌日功曹（原是张千）悄悄抬了抬袖口，那里还缝着驿馆旧布的补丁，他想摸一摸，却又怕被玉帝看见。掌月功曹（原是李万）看着地上的《职名录》，突然觉得那空白的姓名栏，像极了长安驿馆门口那块“暂赴国难”的木牌，只是那时的木牌有温度，如今的簿册只有冷光。
掌辰功曹（原是崔钰）深吸一口气，率先垂首：“臣，遵旨。”
其余三人也跟着俯身：“臣，遵旨。”
玉帝满意地点点头，挥手让他们退下。四人转身时，掌时功曹（原是刘洪）的脚步顿了一下，他似乎听见凡间传来一声鸡鸣，像极了当年在长安，提醒他们该起身准备早汤的时辰。可他很快回过神，跟着前面的身影走出宝殿，锦袍的下摆扫过玉阶，没留下半分凡尘的痕迹。
只是没人看见，掌辰功曹（原是崔钰）藏在袖中的那半截墨条，被他攥得更紧了，墨色染了指尖，像极了当年在《人间百事录》上晕开的那团墨——那是他们在人间，最后一点没被天规抹去的印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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