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之国星律档案库的灯光在凌晨四点零七分显得格外冰冷,主服务器突然弹出一条“异常记录”,打破了值班员的困意。屏幕上,【编号:Ω-龙核-02】的条目下,“姓名”一栏是刺眼的空白,“状态”标注着“查无此人”。
值班员揉着发酸的眼睛,嘟囔着“系统又抽风”,随手点击【删除】按钮,想清除这无用的空条目。可屏幕瞬间弹出鲜红的警告框,【无法执行,目标已不存在】的字样在黑暗中闪烁,像一道无声的叹息。与此同时,档案库天花板的感应灯从入口开始,一盏接一盏熄灭,光线消失的速度快得像有人在暗处悄悄吹灭了所有蜡烛,只留下屏幕的冷光映着值班员惊愕的脸。
星律前哨的外环防御塔上,雷欧独自伫立在寒风中,掌心托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地球衬衫。衬衫胸口,早已干涸的血字依稀可辨:“我回来了,但请别再叫我名字。”风卷着布料猎猎作响,像一面褪色的战旗,在光之国的晨曦里摇晃。他胸口的计时器平稳地闪烁着幽蓝色的光,却再也映不出第二道身影。
记忆像被揉乱的纸,碎片般在脑海里翻腾——他记得Δ-137实验室的爆炸,记得自己被暗能撕裂时的灼痛,也记得有一粒温暖的光被谁紧紧攥在手心,那力道坚定得像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。可那个人的脸,却像被橡皮擦掉的铅笔稿,只剩下模糊的轮廓:短发、瘦得能看见锁骨、穿着这件旧衬衫的女孩。“她是谁?”雷欧对着空旷的天空自问,胸腔里突然泛起一阵尖锐的、无法命名的痛,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生生挖走。
清晨五点整,光之国所有公共屏幕毫无预兆地跳频。原本播放的新闻、公告瞬间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持续三秒的耀眼白芒。白芒深处,一道纤细的剪影若隐若现:短发飞扬,穿着那件熟悉的旧衬衫,瘦得能看见锁骨的女孩站在光里,回头时似乎笑了一下,下一秒就碎成漫天星尘,散在白芒中。
屏幕恢复正常,街道上的民众茫然地抬头,议论声此起彼伏:“刚才那是什么?故障了吗?”“好像是……新的公益广告?”只有站在防御塔上的雷欧,在白芒闪过的瞬间,听见自己胸口的计时器发出细微的裂响。一道极淡的幽蓝色粒子从裂痕里渗出,像凝结的眼泪,在掌心化开。
几乎是同一秒,星律前哨的中央广场传来一阵骚动。地砖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顶起,裂缝中钻出一枚翠绿的种子,种子落地的瞬间就开始疯狂生长,藤蔓缠绕着向上攀爬,短短十秒就长成了一座百米高的“光之门”。门内流转着陌生星云的影像,璀璨的光芒里藏着无数未知的星系,任何探测波一靠近门扉就会消失无踪,仿佛被吞噬进了另一个宇宙。
广场的守卫立刻举起武器,警惕地对准光之门,却被雷欧抬手制止。他一步步走到门前,指尖轻轻触碰冰凉的藤蔓,就在接触的刹那,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突然闯进脑海——火山喷发的浓烟遮蔽天空,大地在震颤中龟裂,银白战甲的女战士将一枚赤金色的核心按进另一个人的胸口,声音坚定得像誓言:“把未来交给值得的人。”
雷欧猛地收回手,指尖还残留着藤蔓的凉意。他终于想起,这段记忆的主人是盖亚,那个为了守护“未来”牺牲自己的光之战士。可关于盖亚的其他记忆,却像被浓雾笼罩,只剩下这碎片化的片段,提醒着他有什么重要的人,已经在记忆里彻底消失。
五点十五分,光之国全域通讯频道突然被一段高频龙语占据。没有翻译,没有字幕,只有数万条龙影的嘶吼交织在一起,震得通讯器嗡嗡作响。可奇怪的是,每个听到这段龙语的人,都在瞬间读懂了其中的含义——“容器,也有心!”
嘶吼声戛然而止,频道恢复寂静,像从未被干扰过。雷欧站在防御塔上,肩甲被龙语震得微微发颤,胸口计时器的裂痕里,幽蓝色的粒子流得更急了。他低头看着掌心的旧衬衫,低声重复着那句话:“容器……也有心。”不知为何,这句话像一根针,刺破了记忆的浓雾,让他想起更多模糊的碎片:暗能井的爆炸、骨龙军团的哀鸣、还有那个女孩跪在遥控器前流泪的模样。
衬衫的袖口忽然被风吹起,一枚幽蓝色的信标从缝线里脱落,轻轻悬在雷欧面前。他的系统面板自动弹出,却不再是星律的官方界面,而是一行歪歪扭扭的手写体:【航线已设定:θ-unknown】【目的地:自由】【驾驶员:——】。
雷欧伸手,信标落在掌心,轻盈得像一片羽毛,却烫得他指尖发颤。他忽然明白,这条没有终点的航线,是那个女孩为自己预留的归途——一条不被星律束缚、只属于“无名者”的自由之路。
五点三十分,星律前哨的警报声突然响彻天空,广播里传来急促的指令:“未知能量体出现,所有奥特战士立即集结,保卫核心防御圈!”雷欧却转身,将那件旧衬衫披在肩上,胸口的血字虽然干涸,却像一面重新升起的旗帜,在风里猎猎作响。
他跃下防御塔,幽蓝色的信标在身后展开一道圆形的跃迁门,门内是漆黑的零光航带,那片曾吞噬过“她”存在的黑暗,此刻却成了通往自由的入口。集结的号角在背后长鸣,战友的呼喊声越来越近,雷欧却没有回头。他穿过跃迁门的瞬间,轻声说了一句,声音轻得像风,却足够坚定:
“我不叫你的名字,
但我记得——
你让我,把自由写完。”
跃迁门缓缓关闭,旧衬衫的一角被风吹起,像一片不肯落地的叶子,最终消失在漆黑的航带里。
Δ-137实验室的废墟深处,逃生舰“镜影”的残骸里,一枚损坏的记录仪还在真空里孤独地播放着最后一段音频。女孩的声音带着笑意,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哽咽:
“如果有一天,
有人捡到这件衣服,
请把故事讲完,
但别给她名字……”
话音未落,记录仪的外壳开始变得透明,最后化为一缕光尘,散在废墟里,像从未存在过。
宇宙的深处,只有一枚幽蓝色的信标在黑暗中一闪一闪,沿着那条没有终点的航线向前飞行。那是她写给宇宙的情书,没有开头,没有结尾,署名处只有一道空白的横线,在星河里静静闪烁。
——第十一章,终。
第十二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