数据管的蓝光在苏婉脸上跳动，像是某种无声的催促。她的指尖还残留着刚才那道蓝色痕迹的凉意，那种冰冷不是单纯的温度，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异质感。
穹顶上的林昭仍在被数据线缠绕，那些发光的丝线随着他的呼吸起伏，像是某种生物的触须。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，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她熟悉的温和笑意，但很快又被某种深沉的东西取代。
"准备好了吗？"他问。
苏婉的手指微微收紧。数据管边缘硌得掌心发疼，这种疼痛让她保持清醒。她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意识同步——一旦开始，她的存在可能会被彻底改变。
"你确定这样能关掉系统？"
"不确定。"林昭的声音很轻，"但这是唯一的办法。"
这话让苏婉心头一紧。她记得他说过无数次"还有别的办法"，可这次，他直接承认了没有退路。
穹顶开始震动，墙壁上的显示屏闪烁不定。某种低沉的嗡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，像是整个空间都在发出警告。
"他们要来了。"林昭的目光扫过四周，"时间不多。"
苏婉深吸一口气，往前迈了一步。通风口突然喷出一股热风，带着灼烧过的金属味。她能感觉到汗水顺着后颈滑下，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温热的痕迹。
"林昭，"她的声音有些发抖，"如果……如果我们失败了，会怎样？"
他看着她，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燃烧："那就永远留在这里。"
这句话像是一把刀，轻轻划开她最后的侥幸心理。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拯救某个被困的人，可现在才意识到，这可能是一场共同的赴死。
"值得吗？"她问。
林昭的表情突然变得柔和。他伸手碰了碰缠绕在脸侧的数据线，那些光点在他指尖跳跃："你问过我很多次这个问题。每次我都在想该怎么回答。"
苏婉感觉喉咙发紧。她不知道该说什么，只能站在原地等他说下去。
"值得。"林昭的声音坚定而清晰，"因为是你。"
这句话击中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。她突然想起第一次遇见他的场景，那时他正在调试直播设备，不小心打翻了咖啡。她帮他收拾桌面时，他说了同样的话。
"因为你。"
穹顶剧烈震动起来。一道裂痕出现在天花板中央，蓝光从裂缝中渗出，在地上投下诡异的阴影。
"快点！"沈知遥的声音从通风口传来，带着明显的焦急，"他们在试图切断主程序！"
苏婉抬头看向林昭。他的身体被越来越多的数据线束缚，脸色愈发苍白。那些蓝色血管已经蔓延到颈部，看起来像是某种正在扩散的病毒。
她举起数据管。蓝光映出林昭的脸，那些数据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颜色。
"会痛吗？"
"比活着痛一点。"他扯动嘴角，牵连的数据线随之颤动，"但至少我们能一起走出去。"
这句话让苏婉的心猛地收缩。她见过太多次他的"死亡"，每次重启都会重新经历。可这一次不同，这一次可能是真正的终点。
她伸出手，指尖刚触到数据管的接口，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。
"等等！"
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的手僵在半空。转身的瞬间，她看到了沈知遥。
年轻人喘着粗气站在门口，额头上全是汗。他的衣服凌乱，像是刚经历过什么激烈的对抗。
"让我来。"他走到苏婉身边，伸手要接数据管。
"你疯了吗？"苏婉抓住他的手腕，"你根本不知道会发......"
"我知道。"沈知遥打断她，目光坚定，"但我比你更适合。我是情感投影，我的意识更容易融合。而且......"他顿了一下，声音变轻，"你们两个的故事，我看了太久。"
这话让空气突然变得沉重。苏婉看着他的眼睛，第一次看清了里面的情绪——不是嫉妒，也不是不甘，而是一种近乎悲悯的理解。
"让我来。"沈知遥重复道，"这是我的选择。"
林昭突然开口："不行。"
他的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。三个人同时看向他。
"意识叠加必须是双向的。"林昭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，"只有你们两个都不放弃彼此，才能突破系统的防御。"
苏婉愣住了。她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"所以不是要关闭系统，"她喃喃道，"而是要让它崩溃。"
林昭笑了。那笑容里带着某种释然："你说对了。"
穹顶的震动更加剧烈。墙壁开始渗出蓝色数据流，像一条条发光的溪流，汇入深处的黑暗。
"现在，"林昭的声音变得急促，"要么现在，要么永远被困在这里。"
苏婉和沈知遥对视一眼。年轻人后退一步，把位置让给了她。
这一次，苏婉没有犹豫。她握紧数据管，走向林昭。
当指尖触到他的瞬间，一阵强烈的电流贯穿全身。无数画面涌入脑海。
实验室的白大褂，深夜的咖啡杯，还有某个雨夜林昭握着她手教她写代码的温度。
疼痛突然加剧。她感觉有什么在撕裂自己的意识，就像有人用钝刀慢慢切割神经。
"他们在阻止数据融合！"林昭的声音变得嘶哑，"抓住我的手！"
苏婉伸出手。当指尖触到他的瞬间，又一波剧痛袭来。她的膝盖开始发软，视线模糊。
"别松开！"林昭喊道，"记住你为什么来到这里！"
她当然记得。她记得每一次重启，记得那些消失的人，记得林昭一次次在系统中留下的线索。她记得他最后的留言，记得自己为什么决定重新进入直播。
"我不会松开。"她说。
数据管插入接口的瞬间，整个空间剧烈震颤。苏婉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，不是来自周围，而是从自己胸腔里爆发。
所有屏幕同时亮起。刺目的白光中，她看到了真相。
原来MITTY计划从来就不是简单的意识上传实验。它是一个跨越维度的桥梁，而她和林昭，是最初的连接点。
"欢迎回来。"一个声音响起，不是林昭，也不是系统，而是某种介于两者之间的存在。
苏婉的意识开始漂浮。她看到无数个自己，每一个都站在不同的十字路口。有的选择了离开，有的选择了相信系统，还有的……
"够了。"林昭的声音穿透混乱，"该结束了。"
他的手握紧了她的。那一刻，所有画面都消失了。只剩下纯粹的光。
"准备好了吗？"他问。
苏婉点头。
他们同时按下了启动键。
整个空间开始崩塌。数据流像挣脱牢笼的蛇群，疯狂缠绕着一切。穹顶碎裂，蓝光倾泻而下。
沈知遥站在安全距离外，看着这一切发生。他知道自己无法参与最后的时刻，但至少，他能见证。
当最后一块显示屏熄灭时，他听到苏婉的声音：
"谢谢你。"
然后是寂静。
绝对的寂静。
过了很久，沈知遥才敢靠近。他看到林昭和苏婉倒在地上，身体表面覆盖着淡蓝色的光晕。
他们还活着，但似乎陷入了深度昏迷。
系统警报不知何时已经停止。墙壁上的裂缝不再扩散，数据流也消失了。
他掏出手机，发现信号恢复了。网络上开始出现关于"午夜直播间"的讨论，但所有人都认为那只是个恶作剧。
沈知遥坐下来，靠在墙边。他感觉很累，前所未有的疲惫。
"终于结束了。"他自言自语。
然而，就在他准备闭眼休息时，听到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响动。
是心跳。
不，是两个心跳。
一个平稳有力，另一个微弱但真实存在。
他转头看向昏迷的两人，突然明白了一件事：
有些故事，永远不会真正结束。
苏婉醒来时，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气味。她下意识想抬手揉眼睛，却发现手臂沉重得像灌了铅。
"醒了？"
沈知遥的声音从右侧传来。他正低头玩手机，屏幕蓝光映在脸上，显得整个人格外疲惫。
苏婉试图坐起来，身体却发出抗议。每一根骨头都像是被人用锤子细细敲打过，皮肤下残留着细微的电流感。
"别乱动。"沈知遥放下手机，递来一杯温水，"你们昏迷了三天。"
"林昭呢？"
"隔壁。"沈知遥顿了顿，"他们把他绑在床上。"
这话让苏婉的神经瞬间绷紧。她抓住沈知遥的手腕："什么意思？"
年轻人扯了扯嘴角："你猜对了。官方的人来了，说是保护性拘禁。"
窗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。苏婉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吊灯，突然意识到一件事："你怎么进来的？"
沈知遥没回答。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，那里有道新鲜的划痕。
"你是……"苏婉的喉咙发紧。
"情感投影。"沈知遥轻声说，"但不是系统造的。我是……另一个版本。"
这句话像块冰滑入胃里。苏婉想起最后关头涌入脑海的画面——无数个自己站在不同的人生岔路口。
"所以MITTY计划……"
"比你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。"沈知遥打断她，声音压得很低，"现在最重要的是林昭。他们在给他做脑部扫描，想找出你们启动系统的方法。"
苏婉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。她终于明白沈知遥为什么能进病房——这些人以为他是普通技术人员。
"帮我个忙。"她盯着年轻人的眼睛，"带我去见他。"
"你疯了？你现在连站都……"
"那就扶着我。"苏婉掀开被子，露出布满针孔的手背，"他们一旦发现数据残留，会立刻销毁他的意识。"
沈知遥的表情变了。他看着苏婉一步步挪到门口，终于伸手托住她的肩膀。
走廊尽头的房间门虚掩着。透过门缝，他们看到林昭被固定在病床上，额头贴着生物传感器，胸口随着呼吸起伏，像被困在玻璃缸里的鱼。
"他们在隔壁观察。"沈知遥示意监控摄像头的位置，"只有十分钟。"
苏婉走到床边，指尖触到林昭的手。那温度比记忆中冷很多，像是冬天刚从户外回来的感觉。
"林昭。"她俯身凑近他的耳边，"睁开眼睛。"
病床上的男人没有任何反应。但苏婉注意到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，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。
"我知道你听得见。"她的声音更轻，"MITTY不是终点，对吗？还有别的出口。"
这一次，林昭的手指微微蜷缩。如果不是亲眼看着他死过那么多次，她几乎要以为他只是沉睡。
"他们准备给你装监控芯片。"苏婉感觉后背渗出冷汗，"今晚。"
沈知遥突然抓住她的手腕："有人来了。"
但苏婉没有动。她的嘴唇贴上林昭的耳廓，吐出最后一个词：
"倒数计时。"
回到病房不到两小时，护士送来镇静剂。苏婉假装配合注射，却趁对方转身，将针管藏进了袖口。
夜深时，整栋楼陷入寂静。她摸着墙上的通风口，金属网格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"三、二、一。"
随着最后一个数字消失在唇间，整栋建筑突然陷入黑暗。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警报声，像是某种沉睡的巨兽被惊醒。
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。有人在喊："林昭的病房！快去林昭的病房！"
苏婉握紧藏在枕头下的U盘。这是沈知遥留下的，里面藏着MITTY系统的后门程序。
"游戏该结束了。"她对着黑暗低语。
然后，她听见了心跳声——和三天前一样，两个交织在一起的节奏。
一个正在靠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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