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粒在车窗上炸开细碎的水花，像是无数冰晶在玻璃表面碎裂。苏婉死死盯着后视镜，那张正在融化的脸让她胃里一阵翻腾。
"别看了。"
开车的人说话时带着金属摩擦的音色，手指敲击方向盘的节奏越来越快。
副驾驶座上的氧气面罩男突然动了，烧伤的指节擦过车窗，在玻璃上留下一道油亮的痕迹。
"他还没死？"苏婉的声音发颤。
"当然没死。"那人冷笑一声，"你们每个人都要亲眼看着自己消失。"
车载屏幕突然黑了一半，血红十字标记开始闪烁。引擎发出不正常的轰鸣，轮胎碾过结冰路面时打滑，车子险些撞上护栏。苏婉抓住安全带的手掌渗出冷汗，静脉上方的刺痛感越发明显。
"你体内有七百二十三个我。"那人突然说，"每次记忆移植都像往杯子里倒水，倒得太多，杯子就裂开了。"
苏婉低头看手背，蓝光顺着血管游走。她想起机房里那些培养舱，每个里面都漂浮着和她长相相似的女人。有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：如果她们都是备份，那么真正的她在哪里？
"停车！"她猛地扯开安全带，"我要下去！"
"来不及了。"那人转头时，五官已经完全扭曲成一团，唯有嘴唇保持原样，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，"欢迎来到第七百二十四次直播。"
三十七辆银色轿车从天而降，车轮在空中划出焦黑的痕迹。最近的一辆距离车头只剩十米，副驾驶的男人掀开氧气面罩，露出被火焰吞噬过的半边脸。苏婉认出了那双手——三天前递给她咖啡的手。
车子猛地转向，撞破护栏冲下高架桥。失重感袭来的瞬间，她听到无数女声在耳边回响，那是她的声音，却带着陌生的情绪。
"抓紧！"
开车人的手掌按住她肩膀，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压进座椅。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，车子在半空中旋转。苏婉看到后视镜里的自己瞳孔深处泛着蓝光，那个画面只持续了半秒，接着便是剧烈的撞击。
黑暗吞没了所有。
苏婉醒来时，鼻腔里充斥着机油和血腥味。车灯还亮着，挡风玻璃布满蛛网般的裂痕。副驾驶座空了，氧气面罩男不见了。
"下车。"
开车人已经站在车外，手里握着把手术刀。月光照在他脸上，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，像是无数条细小的蓝线在皮下游走。
苏婉摸索着解开卡住的安全带，腿刚踩到地面就打了个趔趄。她扶住车身稳住身形，发现掌心伤口的血珠变成了深蓝色。
"MITTY系统..."
她刚开口，就被对方掐住了手腕。
"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。"他的拇指压在她脉搏上，温度低得吓人，"他们在用你的血液做定位。"
远处传来警笛声，但更让苏婉不安的是自己的心跳。每跳一下，静脉里的蓝光就亮一分。她突然意识到这不是血——这是纳米机器人的集合体。
"你到底是谁？"她挣脱不开，反而被攥得更紧。
那人沉默了几秒，手指慢慢松开："我是林昭最恨的人。"
这句话让苏婉愣住了。她想起陈主任实验室里那些培养舱，每个里面都有个和她长相相似的女人。林昭从未提起过这些，甚至在她追问时总是转移话题。
"因为他杀了我。"那人继续说，声音里带着某种机械的哀伤，"用MITTY系统把我切成碎片，扔进数据流里。"
苏婉感觉后颈发凉。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每次见到林昭，总觉得他眼神里藏着什么。不是愧疚，而是恐惧。
"你...你是..."
"嘘——"
他竖起食指抵在她唇上，指尖冰冷，"他们来了。"
警笛声越来越近。那人拉着她钻进路边的灌木丛，身上的消毒水味混着雪松气息扑面而来。苏婉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拂过她耳畔，急促又克制。
"别动。"他的声音很轻，像是怕惊扰了什么。
灌木枝叶间，几束探照灯光扫过路面。穿白大褂的人影从车上下来，手里拿着类似探测器的设备。其中一个朝这边走来，靴子踩碎枯枝的声响格外清晰。
苏婉屏住呼吸，感觉到身后人的体温在升高。他握着她的手在颤抖，但不是因为寒冷。
"他们在找什么？"她忍不住问。
"找我。"他说，"也找你。你们都是未完成的代码。"
探测器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。白大褂们加快脚步，手电筒的光柱越来越近。
那人猛地将苏婉扑倒，两人滚进雪堆。他的身体压住她，胸口贴着胸口，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心跳。
"别出声。"他低声说，手指插入她发间，像是要把她按进雪地里。
苏婉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，和林昭的味道一样。可这个人比林昭更年轻，皮肤更光滑，声音更轻。
探照灯扫过他们头顶，雪粒在光束中飞舞。白大褂的脚步声渐渐远去，直到完全消失。那人却没有立刻起身，反而用拇指擦过她脸颊，动作温柔得不像话。
"为什么救我？"苏婉问。
"因为你是我最后的机会。"他注视着她，眼睛里闪过一丝蓝光，"MITTY系统需要一个完整的容器。"
远处传来爆炸声，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。那人撑起身子，拉起苏婉："走吧，该去见见真正的林昭了。"
他们穿过一片废弃工厂区，来到地下停车场入口。铁门锈迹斑斑，上面贴着封条。那人轻松撕开封条，推门进去。
黑暗中，苏婉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。不只是她和那人，还有其他人。几十个人，几百个人，数不清有多少。
"这是..."她刚要开口，就被捂住嘴。
"MITTY的备份库。"那人说，"你不是第一个苏婉，也不会是最后一个。"
月光透过天窗洒进来，照亮一排排透明培养舱。每个里面都躺着个女人，面容与苏婉一模一样。有的闭着眼，有的睁开眼直勾勾盯着前方。
"你们..."苏婉的声音哽在喉咙里。
"都在等机会。"那人走到最近的培养舱前，伸手抚摸玻璃，"等MITTY系统找到完美的容器。"
培养舱里的女人突然动了，苍白的手掌贴在玻璃内侧。更多女人跟着动起来，数十双一模一样的眼睛齐刷刷望向苏婉。
"这就是你想要的重逢？"苏婉转身质问，"让我看到无数个自己？"
那人沉默片刻，伸手捏住她下巴："真正的重逢才刚开始。"
他低头吻下来时，苏婉尝到了血的味道。不是他的，是她的。她的嘴唇被割破了，血珠顺着下巴滴落，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。
"MITTY系统正在重启。"他一边亲吻一边说，"你的纳米机器人已经开始复制。"
苏婉想推开他，却被抱得更紧。他的手掌沿着脊椎下滑，停在腰间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。她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味，和林昭的一模一样。
当他的舌头撬开她牙齿时，苏婉咬了下去。
血顺着苏婉的嘴角流进衣领，那人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，反而加深了这个吻。他的手指在她腰间收紧，像是要把她嵌入自己的骨骼里。苏婉能感觉到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正一点点侵占她的感官，烟味混着消毒水的味道，让她几乎窒息。
“你体内的纳米机器人已经失控。”他低声说，声音带着一丝金属的冷冽，“它们正在重建你的记忆，一遍又一遍。”
苏婉挣扎着扭过头，试图避开他的唇，却被他用拇指轻轻抚过嘴角的伤口。他的眼神幽深，像是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秘密。
“别怕。”他说，“你会记得一切的。”
远处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，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那人终于放开她，转头看向入口方向，眉头微皱。
“他们来得比预想中快。”他低声说，随即拉起苏婉的手腕，“我们得离开这里。”
苏婉还没来得及开口，就被他拽着向另一侧的通道跑去。身后的培养舱接连亮起，那些女人的眼睛依旧紧紧盯着她，仿佛在注视着一个早已注定的命运。
“MITTY系统到底是什么？”她一边跑一边问。
“是你的一部分。”他回答，“也是林昭的一部分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你很快就会明白。”他没有多做解释，只是握紧了她的手。
通道尽头的门紧闭着，他抬脚踹开，冷风瞬间扑面而来。夜色沉沉，远处的工厂轮廓模糊不清，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。
“听着。”他停下脚步，转身面对她，目光认真，“接下来发生的事，可能会让你觉得不可思议。但你必须相信我。”
苏婉看着他，喉咙干涩：“你到底是谁？”
他沉默了几秒，嘴角勾起一抹苦笑：“我是林昭最恨的人，也是唯一能帮你的人。”
话音刚落，身后传来一声枪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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