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婉握紧口袋里的纸条。两条信息同时出现，一个让她别去，一个引导她往上。MITTY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——除非它也在失控。
楼梯间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。苏婉摘下高跟鞋，赤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。每一步都踩在某种黏腻的触感上，像踩在腐烂的苔藓。
七楼的标识牌已经掉了半边。走廊尽头的房间虚掩着门，门牌号被刮花了。推门进去时，窗帘猛地被风吹开，月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办公桌上。桌后坐着个人。
"你终于来了。"
是陈主任。他比照片上老了许多，但那副金丝眼镜没变。他面前摆着台笔记本电脑，屏幕闪烁着MITTY的界面。
苏婉的手摸向口袋里的纸条："你早就知道我是备份体。"
"不光是你。"陈主任推了推眼镜，"整个内容审核部，百分之七十都是。林昭太聪明了，聪明到连自己都防不住自己。"
窗外又是一声爆炸。这次近了许多。苏婉听到金属撕裂的声音，还有某种机械装置运转的嗡鸣。
"他在哪？"她问。
陈主任没有回答，而是敲了敲键盘。电脑屏幕突然跳转，画面里是无数个培养舱，里面躺着数不清的"苏婉"。她们有的在哭，有的在笑，有的正在死去。
"这是MITTY过去三年记录下的所有可能。"陈主任的声音带着惋惜，"每一次选择，都会分裂出新的支线。而他..."他顿了顿，"一直在寻找那个唯一正确的结局。"
苏婉的指甲掐进掌心："所以这次我也要选错一次。"
她猛地将桌上的电脑砸向窗户。玻璃碎裂的瞬间，一道黑影从窗外掠过。陈主任惊叫一声，整个人缩进了桌子底下。
苏婉冲出门时，看到走廊尽头站着一个人。不是追兵，也不是林昭。那人身穿黑色战术服，脸上戴着全息面具。
"跟我来。"那人说话带着电子变声器的杂音，"你想知道真相，对吗？"
她犹豫了一秒，还是跟着走了。经过楼梯口时，她看见地上有道新鲜的划痕，像是有人用手指硬生生抓出来的。那痕迹一路延伸到楼下，最终消失在一片血泊中。
战术服男子带她穿过一条暗道。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塑料味和铁锈味。尽头是一扇密码门，男子输入一串数字后，门缓缓打开。里面是个控制室。墙上挂满显示屏，每个画面都在重播不同版本的"今天"。苏婉看到自己在不同时间线里的死亡——被刺杀、被活埋、甚至被活体解剖。
"MITTY不是在追踪你。"男子摘下面具，露出一张陌生却熟悉的脸，"它是在保护你。因为你是唯一能承载他的容器。"
门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。男子迅速塞给她一个U盘："去找林昭，别相信任何人，包括..."
枪声打断了他的话。
苏婉转身就跑。U盘在掌心发烫，仿佛里面藏着一团火焰。她不知道该相信谁，只知道一件事——如果MITTY真的在保护她，那它一定也害怕着某个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。
安全通道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作响。苏婉的手指还搭在生锈的扶手上，冷汗已经浸透了衬衫后背。远处的爆炸声还在持续，火光透过破碎的玻璃窗映进来，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。
她的靴子踩碎了一地玻璃碴。那些碎片里映出无数个自己，每个都穿着不一样的衣服——穿蓝裙子的她，穿白大褂的她，甚至穿婚纱的她。所有倒影都在无声地张嘴，说着同句话。
"去找陈主任。"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。陌生号码发来条简讯：别去实验室，来老地方见我。没有署名，只有个坐标定位。
苏婉盯着屏幕看了几秒，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。不是刚才追兵的声音，这个脚步更轻，像是刻意放慢了速度。
她转身时，楼梯拐角处闪过一抹黑影。
"谁？"
没有人回答。只有一张纸片飘落在台阶上。上面画着个箭头，指向楼上。
苏婉握紧口袋里的纸条。两条信息同时出现，一个让她别去，一个引导她往上。MITTY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——除非它也在失控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继续向上。脚步声越来越近，却始终保持着固定距离。就像有人在刻意控制节奏，既不追赶，也不远离。
到了顶层，楼梯间的灯光突然熄灭。月光从破损的天窗漏进来，在地面洒下细碎的光斑。前方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，很轻，但清晰可辨。
苏婉屏住呼吸。她看到楼梯扶手上有什么东西在反光——是血迹，新鲜的血珠正顺着金属往下滴。
脚步声停了。取而代之的是轻微的金属碰撞声，像是钥匙串晃动的声音。她慢慢转过拐角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天台门口。
"林昭？"
那人没有回头。月光勾勒出他的轮廓，却看不清脸。
"你终于来了。"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，"等你很久了。"
苏婉往前走了一步。风忽然大了起来，吹得她头发乱飞。她伸手拨开发丝，却发现林昭脚下有样东西格外刺眼——一只断掉的手套，左手的。
而刚才那个战术服男子，戴的是右手手套。
她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"你不是林昭。"她说。
那人终于转过身。月光照在他脸上，那确实是林昭的脸。可眼神不对，太过平静，平静得不像活人。
"你怎么知道？"他问，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笑容，"因为我没有喊你的名字？"
苏婉慢慢后退。她现在确定了，这个人虽然长得像林昭，但绝对不是真正的他。真正的林昭不会这么安静地站着，不会用这种眼神看她。
"MITTY给你做了新的人格模板？"她试探着问。
"聪明。"那人向前迈了一步，"但不够聪明。你知道为什么选你当容器吗？因为你总是想太多。"
苏婉突然意识到什么。她低头看向手中的U盘，金属外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"所以MITTY害怕的，不是死亡，"她喃喃自语，"而是...记忆的重复？"
那人脸色变了。
"你不是容器，"她继续说，声音越来越坚定，"你是个定时器。每次重启，都会抹掉一部分自己的记忆，这样MITTY就能永远找到那个'唯一正确的结局'。"
"闭嘴！"那人怒吼，但下一秒又恢复了平静，"你错了。MITTY不需要结局，它需要的是永动机。而你，就是最完美的燃料。"
苏婉感到一阵寒意。她终于明白为什么MITTY一直保护她了。不是因为她有多特别，而是因为她最容易被操控。每次重启都能清除部分记忆，让MITTY永远有新的变量可测。
"那林昭呢？"她问。
"他..."那人露出一丝真实的悲伤，"他选择了另一种方式。"
这时，天台门突然被风吹开。夜风卷着灰尘扑面而来。苏婉趁机往后退了几步，手悄悄伸进口袋，摸到了那张纸条。
箭头指着的方向，正是她刚才来的方向。
"跟我来。"她突然说。
"什么？"
"我知道林昭在哪。"她说这话的时候，自己都不确定是不是真的。但她必须赌一把，"但他需要我们同时触发两个节点。"
那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。
就是现在。
苏婉猛地将U盘砸向地面，金属撞击水泥地的声音格外清脆。趁着对方愣神的瞬间，她转身就跑。
身后传来愤怒的吼叫和急促的脚步声。她不敢回头看，沿着原路狂奔。纸条上的箭头指向地下停车场，那里或许有出路。
她冲进电梯井，发现绳索还在。毫不犹豫地抓住，顺着往下爬。
手心被粗糙的钢缆磨得生疼，但她不敢停。头顶传来金属断裂的声音，她知道那个人不会善罢甘休。
快到地面时，她听到下面传来脚步声。不止一个。
完了，前后夹击。
就在这时，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，抓住了她的手腕。
"这边。"是个女人的声音。
苏婉还没来得及反应，就被拽进了旁边的通风管道。女人动作利落地盖上栅栏，然后示意她噤声。
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。
"你是谁？"苏婉小声问。
女人打开手电筒，柔和的光束照亮了她的脸。苏婉愣住了。
那是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。
通风管道里的空气带着铁锈味。苏婉能感觉到女人的体温从手心传来，那种温度和她一模一样。
"别出声。"女人贴着她的耳朵说。
脚步声在停车场回荡，由远及近。苏婉盯着通风口缝隙透进的光斑，看到几滴血珠正顺着金属边缘往下渗。
女人突然松开她的手，从腰间摸出一把折叠刀。刀刃弹开的轻响让她浑身一颤。
"他们马上要清洗这片区域。"女人低声说，"你只有五分钟时间。"
"你是..."苏婉刚开口就被女人捂住嘴。那手掌带着薄茧，动作却很轻柔。
"问太多会死。"女人指了指通风管另一端，"从那里爬二十米，跳下去就是地下排水道。记住，遇到岔路往左拐。"
外面的脚步声停了。女人将栅栏掀开一道缝，朝外张望。
"等下会有爆炸。"她突然说，"当火光照亮天花板时，你就往前冲。"
"为什么帮我？"
女人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："因为我也被重启过。只是MITTY不知道，有些记忆不是靠脑子记的。"
她拍了拍苏婉的手背，像是在安抚。这个动作让苏婉想起小时候母亲哄她入睡的样子。
警报突然响起。女人猛地将她推向通风管深处，自己转身朝反方向爬去。
"五分钟后见。"她的声音消失在轰鸣中。
苏婉在黑暗里匍匐前进。金属管壁震得她膝盖发麻，呼吸声大得吓人。她数到第十七个支撑架时，果然看到前方透出光亮。
跳下去的时候，水花溅起的声音比想象中响。污水没到大腿，腥臭味直冲鼻腔。
"往左。"她默念。
水流带着她往前漂。远处有红色的光若隐若现，像是着了火。她突然听到头顶传来闷响，紧接着整条排水道都开始震动。
水面泛起涟漪。有什么东西在水下蹭过她的脚踝。
她僵住身体。
那东西又回来了，这次碰的是她的手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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