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环的盯梢并非一帆风顺。梁三启此人看似粗豪，实则警惕性极高，且对橘县的大街小巷熟悉无比，几次都险些将跟踪的差役甩脱。众生堂的后门也总是紧闭，仅在深夜时分，偶尔会有蒙着厚布的小车悄无声息地进出，难以窥见内中情形。
卢凌风心知对手狡猾，强攻不得，便转而从卷宗和民间着手。他连日泡在陈年卷宗库里，试图从过往的失踪记录和头病案卷中找出规律。白玉簟则带着两名可靠的仆妇，以采购药材、了解风土为名，走访县城内的其他药铺和市井百姓。
这日午后，白玉簟来到一家名为“济生堂”的老药铺。掌柜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，听闻是新任县尉的家眷，态度颇为恭敬。
“老夫人，听闻橘县头病肆虐，众生堂的翟大夫医术高明，不知其他医馆对此症可有良方？”白玉簟状若闲聊般问道。
老掌柜叹了口气，摇头道：“夫人有所不知，这头病由来已久，症状千奇百怪，极难根治。翟大夫……唉，他师承其舅父孟东老神医，孟神医在世时，曾苦心钻研此症，据说颇有心得，可惜……孟神医去得突然，许多方子都未能传下。翟大夫虽也尽力，但比起其舅父，终究是……差了些火候。”
“孟神医？”白玉簟心中一动，面上不动声色，“可是那位数十年前便名满南州的神医孟东老？听闻他早已仙逝多年了。”
“正是。”老掌柜点头，眼中露出一丝追忆和惋惜，“孟神医是个医痴，为了钻研医术，什么都肯尝试。当年他去世时，很多人都很意外，说是急症……这众生堂，原本也是孟神医的产业。”
白玉簟又试探着问：“那众生堂里，除了翟大夫，可还有孟神医的其他传人？或是……旧仆？”
老掌柜想了想，道：“孟神医在世时收徒严谨，除了翟大夫这个亲外甥，似乎没听说有别的正式传人。旧仆嘛……倒是有几个老人，不过这些年陆陆续续都离开了。哦，对了，那个常跟在翟大夫身边的梁三启，好像早年就在孟家做过事，力气大，能干些粗重活计。”
线索似乎隐隐指向了那位已故的神医孟东老。
与此同时，卢凌风在卷宗中也有发现。他发现近三年的失踪报案，有相当一部分都集中在县城西区，尤其是靠近众生堂和后山的方向。而且，部分报案记录中提到，失踪者在失踪前一段时间，都曾因“头病”去众生堂求医问药。
“莫非这头病与失踪案，真与众生堂有脱不开的干系？”卢凌风手指点着地图上众生堂的位置，眼神锐利如鹰。
傍晚，薛环带回一个重要的消息。他手下一个机灵的差役，伪装成山货贩子，在众生堂后门盯守时，偶然听到两个出来倒药渣的仆役低声抱怨。
“一个说：‘这几天送的“柴火”质量越来越差了，老爷子很不满意。’另一个抱怨：‘这荒山野岭的，上哪去找那么多合用的“柴火”？梁头儿天天逼得紧！’”
“柴火？”卢凌风眉头紧锁，直觉告诉他，这绝不是在谈论真正的木柴。
白玉簟听闻此事，结合日间在济生堂的听闻，一个大胆而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。她脸色微微发白，低声道：“卢郎，我曾在一本南州古老的医毒杂记中看到过一种……邪术。记载有些痴迷医术到走火入魔的医者，会认为某些特定体质的人，其身体发肤、甚至精气神魂，可以入药，称之为‘人药’或‘活药’……那些失踪的青壮和女子，会不会就是被当成了……‘柴火’？”
书房内瞬间一片死寂。薛环倒吸一口凉气，连卢凌风这般见惯风浪的人，也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。
若真如此，那众生堂便不是救人之地，而是噬人的魔窟！那位看似儒雅的翟良，还有那已故的孟东老，究竟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？
“必须尽快找到证据！”卢凌风沉声道，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，“薛环，加派人手，不仅要盯紧梁三启，还要设法摸清众生堂内部结构，尤其是夜间动静！另外，想办法接触一下曾在众生堂做过事的旧人！”
“是！”薛环领命而去。
就在卢凌风苦于证据不足，难以对众生堂采取直接行动时，馆驿外传来马蹄声。一名驿卒送来一封来自南州的信函，是苏无名亲笔。
信中，苏无名首先告知南州政务已初步理顺，不日将动身前来橘县与他们会合。随后，他笔锋一转，提到他查阅南州旧档时，发现一桩陈年旧事：约莫四十年前，橘县曾爆发过一次规模不小的头疾，当时时任县令曾重金延请孟东老救治。孟东老提出需要一个极其安静、不受打扰的环境研制药方，于是征用了城外一处废弃的……古墓群，在其中闭关数月。
“古墓？”卢凌风看完信，与白玉簟对视一眼，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。
行医救人，为何要选在阴气森森的古墓之中？这孟东老的行事实在太过诡异。而这古墓，与如今众生堂的勾当，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？
众生堂的秘密，仿佛一团巨大的、散发着腐臭的迷雾，正一点点被揭开一角。而迷雾深处隐藏的真相，足以让人不寒而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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