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的,我们继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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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跟鞋的细跟敲击着光洁如镜的酒店走廊地面,发出空洞而急促的回响,与身后宴会厅里猛然炸开的、被强行压抑住的喧嚣形成诡异的重唱。林未晚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追了出来,婚纱沉重的裙摆绊住了脚步,她粗暴地提起曳地的白纱,露出纤细的脚踝,像个仓皇逃窜的落难者,而非片刻前还站在聚光灯下等待宣誓的新娘。
“傅沉舟!”
她的声音带着哭喊后的沙哑,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异常尖锐。
前方那个决绝的背影顿住了脚步,却没有立刻回头。他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,窗外是城市冷漠的天际线,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,一如此刻窒息的气氛。
林未晚冲到他面前,挡住他的去路,胸口剧烈起伏,仰起脸,泪水早已糊掉了精心描绘的新娘妆容,露出底下苍白脆弱的底色。她死死盯着他那张棱角分明、此刻却写满复杂情绪的脸,试图从每一寸线条里挖掘出记忆的痕迹。
“你把话说清楚……”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伸手想去抓他的衣袖,指尖却在触及那昂贵面料前无力地垂下,“什么叫做……偷了他人生的你?顾深……阿深他……三年前明明……”
“明明死了?”傅沉舟终于开口,声音低沉而疲惫,带着一种浓重的嘲讽,不知是对她,还是对自己。他缓缓转过头,目光第一次如此直接、如此不加掩饰地落在她脸上,那眼神深处翻涌着林未晚从未见过的痛苦和……恨意?“新闻是这么报的,所有人都这么以为,包括你,林未晚。”
他向前逼近一步,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,林未晚不由自主地后退,脊背抵上了冰冷的玻璃窗。
“那场海难,死的不是我。”他的语速很慢,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,钉进林未晚的耳膜,“是另一个倒霉鬼,身形和我差不多,恰好穿着我前一天遗落在酒吧的外套。而我,被一艘偷渡船救了,在肮脏的底舱里发着高烧,差点真的死掉。”
林未晚的呼吸窒住了,眼睛睁得极大,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人。
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不回来?”她喃喃道,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她头晕目眩,“为什么不联系我?你知道我……我那时候……”
“我知道你什么?”傅沉舟(或者说,顾深?)猛地打断她,眼底瞬间燃起一簇暴戾的火光,“我知道你在我‘死’后不到半年,就接受了家族的安排,开始和不同的商业联姻对象相亲?我知道你林大小姐的悲伤保质期,短得可怜?”
“不是的!我……”林未晚想要辩解,那些被迫的周旋,那些夜夜的以泪洗面,但在对方冰冷刺骨的目光下,所有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“我‘死’了,顾家倒了,树倒猢狲散。”他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抹近乎残忍的笑,“我拖着半条命爬回来,看到的是什么?是我的未婚妻,即将成为别人新娘。是我的家产,被瓜分殆尽。而我,‘顾深’,已经是个法律上的死人。”
他抬起手,用指节轻轻蹭过林未晚脸颊上未干的泪痕,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,眼神却冷得骇人:“所以我成了傅沉舟。一个凭空出现的、手段狠辣的、来收割一切的人。我拿回原本属于顾家的一切,包括,”他的指尖停顿在她下颌,微微用力,“看着你,如何为你‘死去’的旧爱守节。”
最后两个字,他咬得极重,像一把钝刀,反复切割着林未晚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。
“所以你这三年……接近林家,打压林家,看着我苦苦支撑……都是为了报复我?”林未晚的声音轻得像羽毛,却带着绝望的重量。她终于明白,那些商场上看似无意的刁难,那些他偶尔流露出的、让她困惑的复杂眼神,究竟意味着什么。
傅沉舟没有直接回答,他收回手,插进西裤口袋,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冷峻模样,只是眼底的波澜尚未完全平息。
“那条短信,”他忽然转开话题,目光投向窗外灰暗的天空,“是你发给‘顾深’的。‘放弃一切跟你走’?”他低低地笑了一声,充满了自嘲,“可惜,现在的我,是傅沉舟。一个……连自己过去都不敢承认的幽灵。你让我用什么身份,带你走?”
他的话像最后一块巨石,彻底压垮了林未晚。她顺着玻璃窗滑坐在地上,昂贵的婚纱铺散开来,像一朵骤然凋零的花。她失去了哭泣的力气,只是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。
他是顾深。她的阿深,没有死。
可他也是傅沉舟。一个带着满腔恨意归来,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男人。
婚礼的喧嚣被隔绝在遥远的走廊另一端,这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。傅沉舟垂眸看着地上崩溃的她,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、难以捕捉的痛楚,最终却只是抿紧了薄唇,转身,决绝地走向电梯口。
这一次,林未晚没有再追。
电梯门缓缓合上,隔绝了他最后的背影。
空旷的走廊里,只剩下林未晚一个人,坐在冰冷的地上,面对着被彻底颠覆的人生,和一段不知该如何定义、充满了谎言、背叛与巨大伤痛的……过去与现在。
而未来,又该通往何处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