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,消失。温辞回头望去,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,与他来时那个灯火通明的办公室世界彻底割裂。他仿佛被孤零零地抛掷在了这片未知之地的边缘。
空气中那股甜腻的气味更加浓郁了,混杂着森林特有的腐殖土和湿气,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怪异芬芳。四周是参天的古木,枝桠扭曲盘结,遮蔽了本就稀疏的天光,只有零星几点惨淡的、类似月光的光斑透过叶隙洒下,勉强勾勒出环境的轮廓。寂静是这里的主旋律,但并非死寂,隐约能听到某种细微的、难以辨别的窸窣声,像是虫鸣,又像是低语,从黑暗的深处传来。
温辞强迫自己冷静,迅速评估现状。他首先确认了自身装备:白大褂口袋里的钢笔和那把不足十厘米长的解剖刀。聊胜于无,但至少是熟悉的触感,能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。
他的目光落回地面。那串从“门”口延伸出来的磷光面包屑,成了这片混沌中唯一清晰的路标。它们散发着幽幽的、冷冽的光芒,指向森林深处,仿佛一条引诱飞蛾扑火的死亡路径。
沈砚初的警告在脑海中回响:“不要轻易相信任何看起来过于‘甜美’的东西,尤其是食物!” 这面包屑本身,就散发着一种不正常的、诱人的甜香,与周围空气中的腻人气味同源。
理性在尖叫,告诉他这极可能是个陷阱。但环顾四周,除了无尽的黑暗和诡异的林木,这面包屑小径是唯一可见的、具有方向性的线索。停留在原地同样意味着未知的危险。
温辞深吸一口气,压下生理性的不适和内心的波澜。他蹲下身,没有直接用手触碰,而是用解剖刀的刀尖极其小心地挑起一粒发光的面包屑。他将其凑到眼前,借助那微弱的磷光仔细观察。
质地看起来与普通面包屑无异,但那种光泽绝非自然形成。他轻轻嗅了嗅,甜味更加直接,甚至带着点奶香,但底层却隐隐透出一丝……难以形容的腐败气息。作为一名法医,他对各种气味极其敏感,这丝若有若无的腐败感,让他高度警惕。
“成分不明,疑似具有引诱性或……毒性。”他在心中默默记录,像对待一具需要检验的尸体一样,客观地分析着眼前的异常物。
他站起身,决定沿着小径前进。但并非盲目跟随。他一边走,一边以法医现场勘查般的严谨,观察着周围的环境。土壤松软潮湿,留下了一些模糊的脚印,大小款式不一,显然不止他一人经过。树木的种类无法辨认,树皮呈现出不健康的灰褐色,有些上面布满了类似眼睛的诡异纹路。
走了约莫十分钟,前方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、断断续续的啜泣声。
温辞立刻停下脚步,身体紧贴在一棵粗壮的树干后,屏息凝神。他小心地探出头望去。
只见不远处,一个穿着时尚羽绒服的年轻女孩正蹲在地上,肩膀剧烈地耸动着。她似乎迷路了,惊慌失措。而更引人注目的是,在她前方几步远的地方,磷光小径的旁边,竟然生长着一簇簇散发着柔和光芒的、如同蘑菇般的……棒棒糖?那些棒棒糖色彩鲜艳,红绿黄蓝,像童话里的宝物,散发着比面包屑更加诱人的甜香。
女孩显然被吸引了,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,犹豫着向那簇棒棒糖伸出了手。
“不要碰!”温辞几乎要脱口而出,但职业习惯让他克制住了直接暴露的冲动。他紧紧盯着女孩的动作。
就在女孩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一颗红色棒棒糖的瞬间,异变陡生!
旁边一棵看似枯死的树木,枝条猛地如活物般弹射而出,速度快得惊人!那枝条顶端尖锐,如同长矛,直刺女孩的手腕!
“啊!”女孩发出凄厉的尖叫,下意识地缩手,但已然不及。枝条擦过她的手腕,带起一溜血珠。更可怕的是,受伤的女孩仿佛触发了什么连锁反应,周围的树木都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嘎吱”声,枝条无风自动,像无数蠢蠢欲动的触手。
温辞瞳孔骤缩。规则一:禁止触碰“甜美”的诱惑?或者说,这些“食物”本身就是陷阱的触发器?
他没有时间多想。女孩的尖叫和血腥味可能会引来更可怕的东西。他必须行动。
温辞迅速从地上捡起一块坚硬的石块,计算好角度和力度,猛地朝女孩侧后方的一棵大树投掷过去!
“砰!”石块撞击树干发出闷响。
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果然吸引了那些活化树木的“注意力”,蠕动的枝条有一瞬间的停滞,转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。
“这边!快跑!”温辞压低声音,朝着女孩喊道,同时自己从树后闪出,沿着磷光小径向前疾奔。
女孩愣了一下,看到温辞的身影,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,她捂住流血的手腕,踉踉跄跄地跟着温辞跑了起来。
两人一前一后在昏暗的森林中狂奔,身后的树木发出更加狂躁的声响,仿佛整个森林都被惊醒了。甜腻的空气因奔跑而急促吸入肺中,带来阵阵恶心感。
跑了不知多久,身后的骚动声似乎渐渐平息。温辞停下脚步,扶着一棵树喘息,回头望去,那些诡异的树木恢复了静止,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。女孩也瘫坐在地上,大口喘着气,脸上毫无血色。
“谢……谢谢你……”女孩惊魂未定地看着温辞,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感激。
温辞平复了一下呼吸,走到女孩身边,没有立刻回应她的道谢,而是冷静地说:“手,给我看看。”
女孩怯生生地伸出手腕。伤口不深,但皮肉外翻,渗出的血液颜色暗红,暂时看不出有中毒迹象。温辞从白大褂内衬撕下一条干净的布条,动作熟练地帮她进行了简单的包扎。
“我叫林薇,”女孩哽咽着说,“是个美术生……我、我就是在画一幅关于《汉塞尔与格雷特》的插画,然后……然后就到这里了……”
温辞心中一动。又是《汉塞尔与格雷特》。沈砚初的警告,他自己的经历,现在再加上这个女孩。看来,被卷入这个诡异空间的人,似乎都与此有关。
“温辞。”他报上名字,言简意赅,“跟着我,不要碰任何看起来像食物的东西,保持安静。”
林薇连忙点头,像抓住了救命稻草。
两人稍作休整,继续沿着磷光小径前进。没走多远,前方出现了岔路口。原本单一的小径分成了两条,各自延伸向不同的黑暗方向。更糟糕的是,他们看到其中一条小径旁,散落着几件凌乱的衣物和一个破旧的背包,旁边还有几滴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,却不见人影。
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下来。
而就在这时,一阵轻快却扭曲的童谣哼唱声,若有若无地从森林深处传来,调子正是温辞在电话里听到过的那个!
“快看!”林薇突然惊恐地指着其中一条小径的上方。
温辞抬头望去,只见几只羽毛漆黑、眼睛血红的乌鸦,正静静地站在枝头,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他们,以及……地面上的磷光面包屑。
沈砚初的话再次浮现:“……面包屑会被鸟啄食……”
前有岔路迷途,后有诡异童谣,旁有窥伺的乌鸦。这条用光芒指引的道路,似乎正将他们引向更深的绝望。
温辞的目光在两条岔路和那些不祥的乌鸦之间扫过,大脑飞速运转,寻找着任何可能指向生路的蛛丝马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