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话里的幽怨唱腔余音未散，办公室内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。
温辞放下听筒，屏幕上空白的来电显示像是一个无声的嘲讽。他看向沈砚初，无需多言，两人眼中都明白，短暂的休整已经结束。
“看来，‘它’很急切。”沈砚初脸上惯有的懒散笑容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手般的专注，“通常触发后会有几天的缓冲期，这次却来得这么快。可能跟我们一起带出来的‘核心’碎片有关，也可能……这个‘档案’本身比较特殊。”
温辞的目光落回桌上那块蓝色的晶体碎片上。“所以，我们必须去？”
“不是必须，是迟早。”沈砚初纠正道，“但被动等待只会更糟。提前探查，熟悉环境，甚至主动寻找‘触发点’，能极大增加生存几率。这叫……抢占先机。”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当然，风险也更高。”
温辞沉默片刻。他的世界观在几个小时前被彻底颠覆，但强大的理性让他迅速接受了现状，并将“阈界”视为一个需要系统研究和应对的极端课题。逃避解决不了问题，唯有面对。
“需要准备什么？”他问，语气如同询问实验前的器材清单。
沈砚初有些意外于他的冷静，随即笑了笑：“实用的装备：强光手电、打火机、高热量食物、水、急救包。另外，”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，“最重要的是这里。尽量回忆任何与民国、戏曲，特别是这座‘永乐大戏院’相关的信息。知识，在‘那里’就是武器。”
温辞点头。他走到书柜前，快速检索。作为法医，他有着惊人的知识广度，历史档案也曾有所涉猎。他抽出一本厚重的《本市近代建筑图志》，迅速翻到相关页面。同时，他拿出自己的装备：一个便携式强光手电、一把多功能工具钳、无菌手套、证物袋，以及——他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将那块冰冷的蓝色碎片放进了内袋。
沈砚初看着他专业且高效的准备，眼神微动。
傍晚时分，两人来到了位于老城西区的永乐大戏院。
戏院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待开发的废墟边缘，夕阳的余晖给它斑驳的墙体涂上了一层凄艳的橘红色。典型的民国时期中西合璧建筑，巴洛克式的浮雕拱门已经残破，上面“永乐大戏院”五个大字锈迹斑斑。窗户大多破损，用木板钉死，像一只只盲了的眼睛。一股陈旧的尘埃和木头腐朽的气味，即使站在街对面也能隐约闻到。
“阴气很重啊。”沈砚初眯着眼评价道，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，“比资料里看起来还要……‘活跃’。”
温辞则更关注物理细节：“正门被铁链锁死，封条是新的。侧面可能有入口。”他注意到戏院外墙的排水管有近期攀爬的痕迹，地上还有几枚模糊的脚印——与网上流传视频的拍摄时间吻合。
夜幕很快降临。黑暗如同潮水般吞没了整个街区，只有远处路灯的一点微光，反而衬得戏院更加漆黑诡谲。两人绕到戏院侧后方，发现一扇运送杂物用的小门，锁头早已被人破坏。
沈砚初从背包里拿出两副专业的头戴式照明灯，递给温辞一副：“进去后，光线尽量集中，不要乱照。有些东西，你不去看它，它可能就当你不存在。”
温辞接过，熟练地戴上。这种矿工用的照明灯亮度高且解放双手，确实比手电实用。
“吱呀——”
沈砚初轻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，一股浓得化不开的、混合着尘埃、霉味和一种奇异胭脂香的气浪扑面而来。
门内是深邃的黑暗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。
两人对视一眼，深吸一口气，一前一后，踏入了这座沉睡已久的幽灵戏院。
---
内部探索：
照明灯的光柱刺破黑暗，所及之处，皆是时光凝固的景象。
他们身处一条狭窄的走廊，似乎是通往后台。墙壁上贴着早已褪色发黄的海报，上面是穿着戏服、妆容浓重的伶人，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。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瓦砾和朽木。
温辞像勘查现场一样，仔细记录着环境：“空气湿度很高，通风极差。结构看起来还算稳固，但木质部分腐败严重。”他用脚拨开地上的杂物，“看这里，脚印很新，不止一个人。还有……滴落状的不明液体痕迹，已经干涸，颜色暗红。”他蹲下身，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沾了一点，凑近鼻尖闻了闻，“不是血，有股……矿物和香料混合的味道。”
沈砚初则更关注那些无形的的东西。他侧耳倾听，低声道：“有声音……很微弱，像是……有人在吊嗓子？又像是哭。”他指了指走廊深处，“感觉是从那边传来的。”
两人小心翼翼地前行。走廊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门，门上挂着残破的绸布。沈砚初示意温辞停下，自己则贴近门缝，屏息向内望去。
门后是一个宽敞的空间，应该就是后台。借着灯光，可以看到一排排落满灰尘的衣箱、挂着各式戏服的架子，以及一张巨大的、布满划痕的化妆台。化妆台上散落着胭脂、水粉、眉笔，最引人注目的是，每一面镜子都被一块脏兮兮的红布严严实实地盖着。
“规则一：镜子不能照。”沈砚初用气音对温辞说，“在很多民俗传说里，镜子能通灵，尤其是在这种地方。盖住，可能是一种封印，也可能是一种……警告。”
温辞点头，记下这个信息。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戏服，材质精美，刺绣繁复，但颜色黯淡，不少上面都有疑似撕裂或污渍的痕迹。
就在这时，温辞的照明灯光无意中扫过角落一个半开的衣箱。里面似乎有一件格外鲜艳的戏服——是一件旦角穿的水红色女帔。与其他落满灰尘的戏服不同，这件女帔看起来异常干净平整，甚至……像是刚刚被熨烫过。
“不对劲。”温辞低声道。
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，那件水红色女帔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提起，悄无声息地从衣箱中飘了出来，悬停在半空中！戏服的袖口微微摆动，如同一个看不见的人正在试穿。
沈砚初瞳孔一缩，猛地将温辞拉后一步，同时另一只手迅速捂住了自己的照明灯，只留一丝微光。“别动！也别用强光刺激它！”
那件悬浮的女帔在原地轻轻旋转，仿佛在展示。空气中，那股胭脂香气骤然变得浓郁起来。隐约间，似乎真的有极细微的、哼唱戏文的声音在耳边萦绕。
“郎~君~啊~~~”声音飘忽不定，带着无尽的哀怨。
这诡异的景象持续了约十几秒，那女帔又缓缓地、如同被放下一般，落回了衣箱之中，恢复了原状。周围的异响和香气也随之减弱。
“是‘残留影像’，还是……某种邀请？”沈砚初松开手，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。
“物理上无法解释。”温辞冷静地分析，“戏服自身没有支撑点，排除机关。更像是……一种强烈情绪或记忆的能量残留，在特定条件下显现。”
“不管是什么，这地方比糖果屋还邪门。”沈砚初深吸一口气，“糖果屋的恶意是直接的，这里的……更缠绵，更怨毒。”
他的目光转向那张盖着红布的化妆台，眼中闪过一丝决断：“得看看镜子。风险很大，但可能是关键。”
他示意温辞警戒，自己则一步步走向化妆台。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中间那面最大镜子的红布时——
“咿呀——！！！”
一声尖锐到刺耳的、混合了锣鼓铙钹的戏曲锣鼓点，毫无征兆地在整个戏院空间中炸响！声音之大，震得人耳膜生疼，连脚下的地板都在微微颤动。
仿佛，一场大戏，即将开场。
照明灯的光柱剧烈晃动，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。
沈砚初的手僵在半空，猛地回头看向温辞。
温辞则敏锐地注意到，在锣鼓点响起的刹那，后台通往舞台方向的厚重幕布，似乎……微微动了一下。
一股更强的、冰冷刺骨的阴风，从舞台方向吹来，带着陈年的脂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。
第二幕的舞台，已经为他们搭好了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