蓝色碎片爆发出的真实之光,如同在浓墨世界中撕开的一道裂隙。那扇在漩涡中心显形的门扉——【百相牢】的出口——近在咫尺,却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。
被照出本体的“武将”恶念核心发出狂怒的嘶吼,周围无数的“画工”也从短暂的僵直中恢复,化作汹涌的墨色潮水,铺天盖地般向两人涌来!整个画中世界都在剧烈震荡,天空的泼墨与朱红疯狂搅动,仿佛创世的神灵在发怒。
“快!”沈砚初几乎是拖着虚弱的温辞向前冲。温辞脸色苍白,刚才强行催动【核心碎片】几乎抽空了他的精神力,但他依旧紧握着那块光芒已重新黯淡下去的碎片,眼神依旧坚定。
脚下的“地面”变得如同沼泽般泥泞粘稠,试图将他们吞噬。两侧悬浮的二维楼阁线条如同活过来的鞭子,抽打向他们。空气中充斥着刺耳的、笔锋刮擦的尖啸。
沈砚初将Zippo的火苗催到最大,形成一道微弱的火焰屏障,勉强逼开最近的墨迹。但火机的燃油即将耗尽,火焰明灭不定。
距离那扇门还有十米、八米、五米……
就在此时,异变再生!
那扇写着【百相牢】的门扉前,墨色如同喷泉般涌起,迅速凝聚成形。这一次,不再是粗糙的“画工”或单一的“人皮”,而是一个身形曼妙、穿着霓裳羽衣的“仙女”。
她的容颜堪称绝世,每一分轮廓都符合黄金比例,完美到超越了人类想象的极限。然而,在这份完美之下,是极致的空洞与冰冷。她手中握着一支巨大的、由纯粹墨色凝聚而成的“画笔”,笔尖滴落着粘稠的、七彩的“颜料”。
她是这个“百相牢”的……看守者?还是 “画师”本体的一部分?
她没有立刻攻击,而是用那双没有瞳孔的、如同上好黑曜石般的眼睛“看”着两人,一个混合了无数男女老幼声音的叠音响彻空间:
“为何……抗拒完美?”
“归于画中,可得永恒。”
“皮囊不过表象,吾赐汝等……至美之形。”
她的声音带着强大的蛊惑力,直接作用于心神。温辞感到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各种完美形象的诱惑,仿佛只要点头,就能摆脱一切烦恼、缺陷与痛苦,成为一件无暇的艺术品。
“放屁!”沈砚初厉声大喝,声音因抵抗精神侵蚀而沙哑,“没有灵魂的完美,不过是精致的坟墓!你要的不是赐予,是掠夺!掠夺我们的‘真实’来填补你的空洞!”
他的话如同利剑,刺破了虚伪的谎言。“仙女”完美的脸庞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——那是一种被戳穿本质的恼怒。她举起手中的巨型画笔,笔尖对准两人,七彩的颜料滴落,在空中化作毒蛇、利刃、枷锁呼啸而来。
最后的屏障,也是最强的攻击!
温辞强忍着精神上的虚弱和剧痛,再次举起手中的蓝色碎片。碎片的光芒比之前微弱得多,但他眼神中的决绝却前所未有。
“沈砚初!”他喊道,“它的核心不是那支笔,是它的‘眼睛’!那对试图模仿、却永远无法理解真实的‘眼睛’!”
在真实之光短暂的照耀下,温辞凭借法医的洞察力和【洞察头面】的加持,看穿了对方力量的核心——那对贪婪汲取、却永远无法真正拥有的“观察之窗”!
沈砚初瞬间领会。他放弃了所有防御,将最后的精神力凝聚起来,不是用于攻击,而是用于——侧写与模仿!
他紧紧盯着那“仙女”完美却空洞的脸,尤其是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,他的表情、他的眼神、甚至他周身的气息,开始飞速变化!他在模仿对方,但不是模仿其形,而是逆向侧写其内在极致的虚无、贪婪与模仿欲!
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心理对抗,他将自己作为一面镜子,将对方最本质、最不愿面对的丑陋内核,赤裸裸地反射回去!
“你看!”沈砚初的声音变得扭曲,带着多重回响,“这就是你!空洞!贪婪!永远在模仿,永远找不到自己!你才是这‘百相牢’里,最丑陋、最可怜的囚徒!”
“不——!!!”
“仙女”发出了崩溃般的尖啸!沈砚初的“镜像”攻击,精准地击碎了她维持完美表象的精神根基!她完美的容颜开始龟裂,如同打碎的瓷器,露出下面翻滚沸腾的、由无数扭曲面孔和墨色怨念组成的混沌本体!那对黑曜石般的眼睛炸裂开来,流出粘稠的黑色汁液。
她手中的巨型画笔随之崩解。
机会!
温辞用尽最后力气,将黯淡的蓝色碎片按向那扇【百相牢】的门扉!
“以‘真实’之名……开!”
门,开了。后面不是黑暗,而是熟悉的、学府路背街小巷的正常景象。
与此同时,整个“百相牢”开始加速崩塌。墨色消退,色彩剥落,那些悬挂的“人皮”、忙碌的“画工”纷纷化为飞灰。被困在角落、几乎被同化的流浪汉身影也渐渐凝实,瘫倒在地,恢复了意识。
沈砚初一把拉起几乎脱力的温辞,踉跄着冲出了那扇门。
……
强烈的眩晕过后,温辞发现自己靠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,依旧在那条背街小巷里。夜风带着初夏的微醺吹过,远处传来学府路隐隐的喧闹。一切都恢复了正常。
沈砚初站在他旁边,扶着膝盖大口喘气,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。
温辞摊开手掌,那枚蓝色碎片已经彻底失去了光泽,仿佛变成了一块普通的蓝色玻璃。而他的另一只手里,不知何时,多了一小截断裂的、沾染着七彩颜料的画笔笔头。
新的“核心”碎片。
“刚才……那到底是什么?”温辞的声音有些沙哑。
沈砚初直起身,看着温辞手中的画笔笔头,眼神复杂:“也许……是某个试图‘创造’完美、却最终迷失在‘模仿’中的古老意识碎片?或者,是人类集体潜意识中对‘身份焦虑’和‘完美主义’的恐惧所凝聚成的怪物?”他摇了摇头,“‘阈界’的秘密,比我们想的更深。”
他顿了顿,看向温辞,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和敬佩:“不过,温教授,你最后那一下……真是够疯的。还有,谢谢。” 谢谢你看穿了关键,谢谢你的信任。
温辞没有回应,只是默默地将画笔笔头收好。他抬头看向小巷尽头那片正常的夜空,心中没有轻松,只有更深的凝重。
“百相牢”……囚禁众生之相。
那其他的“档案”,又禁锢着什么?
阈界的画卷,才刚刚展开一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