谣言的种子

“百相牢”的墨臭与颜料味仿佛还顽固地残留嗅觉记忆里，但更沉重的是那份关于“真实”与“伪装”的思考。温辞和沈砚初都清楚，每一次从“阈界”归来，都不仅仅是身体的回归，更是对自我认知和世界理解的一次重塑。

温辞将那截沾染七彩颜料的【画笔笔头】与之前获得的【洞察头面】、【蓝色晶体（耗尽）】一同锁进了办公室的保险柜。这些“核心”碎片既是力量的源泉，也是危险的坐标。他开始系统地整理笔记，将经历过的“档案”规则、核心矛盾、收获与消耗记录下来，试图从中找出“阈界”运行的潜在规律。

沈砚初则显得有些沉默。逆向侧写“画皮”本质的精神对抗，对他的消耗远超体力。他花了几天时间才将那种触及“虚无”的冰冷感觉从脑海中驱散。但他也因祸得福，精神感知似乎变得更加敏锐，对他人情绪和意念的流动捕捉得更为清晰。

这天下午，温辞正在分析“百相牢”中那些“画工”的行为模式与群体意识的关系，沈砚初推门而入，脸色不太好看，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。

“温教授，看看这个。”他将平板放在温辞面前。

屏幕上是一个本地热度很高的网络论坛界面，被置顶的是一个帖子，标题用加粗字体写着：

【惊爆！知名学府法医教授温辞，被爆与神秘年轻男子关系暧昧，疑涉学术资源不正当输送！】

帖子内容写得极其煽动，充满了“据知情人士透露”、“周围人都看得出来”、“这已经不是秘密”等模糊却极具引导性的词汇。下面还附了几张偷拍的照片——正是前几天晚上，他和沈砚初在学府路“调查”时，两人靠得很近低声交谈、以及沈砚初递给他奶茶的瞬间。拍摄角度刁钻，刻意营造出一种暧昧的氛围。

帖子下面的回复已经炸锅。有震惊吃瓜的，有对温辞学术能力表示怀疑的，有对沈砚初身份进行恶意揣测的，更有不少人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，就开始言之凿凿地“分享”自己听来的“内幕消息”，情节编造得越来越离谱。

“三人成虎……”温辞看着屏幕上那些不断滚动的、充满恶意与无知的言论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但握着电子笔的手指微微收紧，指节有些发白。他不在乎无关者的评价，但这种毫无根据的污蔑和对他专业领域的质疑，触及了他的底线。

“我查过了，”沈砚初的声音带着冷意，“发帖的ID是临时注册的，IP地址经过多次跳转，最终源头无法追踪。照片拍摄得很专业，不是普通路人随手拍的。这是有预谋的。”

“目的是什么？”温辞抬眼，目光锐利，“毁掉我的名誉？还是……另有所图？”

“可能兼而有之。”沈砚初走到窗边，看着楼下，“毁掉你的社会形象，让你陷入麻烦，无力他顾。但更重要的是，温辞，你感觉到没有？”

温辞凝神细感。起初他因愤怒而忽略了，此刻平静下来，立刻察觉到一丝异样。空气中，仿佛弥漫着一种极其细微的、如同无数人同时低声议论所形成的背景噪音。这噪音并非物理上的声音，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的干扰，让人心烦意乱，难以集中精神。

而且，当他将注意力投向窗外时，似乎看到楼下路过的几个学生，在看向他这栋楼的方向时，眼神有些闪烁，交头接耳的动作也似乎比平时更多了一些。

“谣言……在形成某种‘场’。”温辞得出结论，语气凝重，“它在影响现实，影响周围人的认知。”

沈砚初点头：“没错。而且这个‘场’正在以你为中心扩散。我怀疑，这次‘档案’的触发点，就是针对你的、大规模传播的谣言。它利用了‘三人成虎，众口铄金’这句俗语的力量，正在将虚假逐渐‘固化’为周围人认知中的‘事实’。”

他转过身，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：“我们必须尽快解决这个谣言。否则，当相信它的人达到一定数量，当这种‘共识’强大到一定程度，我担心……”

“担心什么？”

“我担心，‘阈界’的力量会直接介入现实。”沈砚初一字一顿地说，“它可能会根据这片土地的‘共识’，强行将谣言‘变成’事实。比如，让你的学术成果真的出现问题，或者让我们的关系……变得百口莫辩。甚至更糟，它可能会形成一个以你为核心的、小范围的‘现实扭曲区’，就像我们之前经历的那些‘档案’一样，但这次，是直接在现实世界中上演！”

温辞的心沉了下去。如果“阈界”的力量能够如此直接地侵蚀现实，那后果不堪设想。这不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的生死冒险，而是关乎现实世界的稳定。

“找到谣言的源头，证明它的虚假。”温辞迅速制定策略，“这是最直接的方法。”

“恐怕没那么简单。”沈砚初摇头，“源头隐藏得很深。而且，就算我们找到了技术上的证据（比如IP伪造、照片角度证明），在很多人心里，‘瓜’已经种下了，他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想相信的。‘澄清’往往会被视为‘洗白’，反而会加剧谣言的传播。我们需要……更根本的方法。”

就在这时，温辞办公桌上的固定电话响了。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，是系主任。

他接起电话：“李主任。”

电话那头，系主任的声音有些迟疑和尴尬：“温教授啊……这个，最近网络上有些关于你的……不太好的言论，你看到了吗？学校这边也收到了一些……呃，询问。你看，是不是需要……暂时休息一下，避避风头？等事情澄清了再说？”

温辞握着听筒，能清晰地感受到系主任话语背后那被舆论影响后的动摇和压力。

“谣言止于智者。”温辞平静地回答，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，“我的工作没有任何问题，也不会因为无稽之谈而中断。我会处理好的，请主任放心。”

挂断电话，办公室内一片寂静。

窗外的背景噪音似乎更清晰了一些。

沈砚初走到他身边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看来，我们已经身在局中了。这次的故事舞台，就是整个校园，甚至……是整个被谣言笼罩的现实。而我们，就是故事的主角，也是谣言想要吞噬的目标。”

温辞推了推眼镜，镜片后的目光冰冷而专注。

“那就让我们来看看，”

“是谣言塑造现实的速度快，”

“还是我们揭开真相的速度更快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