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声的指控

系主任的电话像是一个明确的信号，宣告着谣言的影响力已不再局限于虚拟网络，开始实质性地侵蚀温辞的现实生活。

接下来的几个小时，情况急转直下。

先是学校官网的匿名意见箱里出现了针对温辞的投诉信，措辞与网帖如出一辙。接着，温辞原本排得满满的助教预约，被接连取消了好几个，取消理由含糊其辞。甚至当他走在校园里，都能明显感觉到那些投射过来的目光变得复杂——好奇、探究、怀疑，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。原本与他点头致意的学生，有的会刻意避开视线，有的则在他走过之后，与同伴低声私语。

那种无形的、由无数人意念交织而成的“背景噪音”，在温辞的感知中越来越清晰，如同低气压般笼罩在他周围，让他呼吸都有些滞涩。这不仅仅是心理作用，而是“阈界”力量正在借助舆论，缓慢而坚定地扭曲着局部的现实规则。

沈砚初的感受更为直接。作为心理侧写师，他对情绪气场极其敏感。“恶意在汇聚，温辞。”他声音低沉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，像是在分析一桩棘手的案子，“就像看不见的丝线，从每一个相信或传播谣言的人身上散发出来，缠绕到你身上，正在形成一种……‘共识枷锁’。我甚至能‘听’到一些碎片化的恶念——‘肯定有问题’、‘无风不起浪’、‘道貌岸然’……”

温辞没有坐以待毙。他利用自己的学术权限，开始反向追踪谣言传播的关键节点，同时调取了那天晚上学府路及周边所有他能接触到的公共监控录像。他的动作高效而冷静，如同在解剖一具复杂的尸体，寻找着致命的损伤和隐藏的线索。

“发布谣言的ID技术手段很高明，但并非无迹可寻。”温辞指着电脑屏幕上复杂的流量分析图，“几次关键的IP跳转，都借助了校园网内部几个特定实验室的服务器作为中转。对方很了解学校的技术环境。”

“内鬼？”沈砚初挑眉。

“或者是故意嫁祸，混淆视听。”温辞调出监控录像，“更重要的是这个。”

屏幕上播放的是学府路另一个角度的监控，时间就在他们被偷拍前后。画面中，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、穿着普通休闲服的身影，正举着一个带有长焦镜头的相机，对准了他们当时所在的方向。此人动作专业，刻意回避了大部分正面监控，但其中一个镜头捕捉到了他手腕上露出一截的刺青——一个风格独特的、如同扭曲藤蔓般的图案。

“找到他了。”沈砚初眼神一锐，“这个刺青……我好像在哪里见过。”他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机，联系他在警局的特殊渠道，请求协助排查。

然而，没等他们顺着这条线深挖下去，更直接的攻击来了。

温辞的电子邮箱里，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。邮件没有文字，只有一个附件——一份伪造的学术报告数据截图，拙劣地篡改了温辞之前一篇重要论文中的实验数据，使其看起来充满了漏洞和人为修饰的痕迹。伪造手段并不高明，但在当前舆论环境下，这份“证据”一旦被公开，足以引发轩然大波，让他的学术声誉遭受重创。

“他们在试探，也在加压。”沈砚初分析道，“先用模糊的私生活谣言破坏你的公众形象，再用伪造的专业证据攻击你的立身之本。这是组合拳，目的就是让你彻底失去反抗能力，被这‘共识’压垮。”

就在这时，办公室的门被敲响。门外站着两名学校监察室的工作人员，表情严肃。

“温辞教授，我们收到实名举报，关于您涉嫌学术不端以及一些……个人作风问题。需要您配合我们进行一些调查问询。”

现实世界的规则利剑，已然落下。谣言正试图通过合法的程序，将其破坏力最大化。

温辞平静地站起身：“我可以配合调查。清者自清。”

其中一名工作人员的目光却越过温辞，落在了他身后的沈砚初身上，带着审视：“这位是？根据举报材料，您与这位沈先生关系密切，可能涉及举报内容中的问题，我们希望也能与他谈谈。”

沈砚初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，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：“怎么，现在跟朋友喝杯奶茶也犯法了？还是说，贵校的调查已经不需要证据，仅凭网络谣言就可以随意质询无关人员了？”

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散漫，但眼神却锐利如刀，让那名工作人员一时语塞。

温辞抬手，止住了沈砚初后面的话，对监察室的人说：“调查我可以配合，但我的私人社交关系与学术工作无关。在你们拿出确凿证据证明沈先生与所谓‘问题’有关之前，我拒绝让他卷入不必要的麻烦。”

他的态度不卑不亢，有理有据。

最终，温辞独自跟着监察室的人离开了。沈砚初被要求暂时留在办公室，不能离开学校范围。

办公室内只剩下沈砚初一人。他脸上的散漫瞬间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怒意和急速的思考。他走到窗边，看着温辞被带走的方向，那股笼罩在周围的“背景噪音”似乎因为这次成功的“指控”而变得更加活跃、更加粘稠。

“共识正在加速形成……”他喃喃自语，“不能再被动防守了。”

他拿出手机，不再等待警局的回复，直接拨通了一个很少动用的私人号码。电话接通后，他只说了一句话：

“老猫，是我。帮我查一个刺青图案，扭曲藤蔓式样，发你邮箱了。另外，给我挖出最近所有在暗网上针对本市大学城区域，特别是与诋毁、人肉搜索相关的任务委托。价钱好说，要快。”

挂掉电话，他看向温辞电脑屏幕上那个手腕有刺青的偷拍者影像，眼神危险。

“喜欢玩舆论是吧？”

“那就看看，是谁先找到谁的‘源头’。”

作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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