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：神秘人

夜色如墨，咸湿的海风裹挟着寒意，吹过废弃码头。远处城市的霓虹像一片模糊的光晕，映不亮这片被遗忘的角落。只有几盏残破的路灯，在潮湿的地面上投下昏黄而摇曳的光圈，更添几分鬼魅。

码头7号仓库，像一头沉默的巨兽，匍匐在黑暗里。铁皮外墙锈迹斑斑，巨大的卷帘门紧闭，侧面的小门虚掩着，透出深不见底的黑暗。

顾沉将车停在百米外的阴影里，没有立刻下车。他摇下车窗，冰冷的空气灌入，让他因连日疲惫而有些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。目光锐利如鹰隼，仔细扫视着仓库周围的环境——堆叠的集装箱形成的视觉死角，可能藏匿狙击手的高点，以及唯一可行的进出路线。

职业本能让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。那个“Z”，是敌是友，难以预料。这很可能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。

但SD卡里那些触目惊心的交易记录和模糊的账目流水，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理智。还有那张纸条上挑衅的“敢不敢”。他别无选择。

深吸一口气，顾沉推开车门，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，悄无声息地靠近仓库。他没有走正门，而是绕到仓库侧面，找到一处锈蚀的通风口，用随身的多功能工具钳无声地撬开栅栏，敏捷地钻了进去。

仓库内部空间巨大，充斥着浓重的铁锈、机油和尘埃混合的霉味。高高的穹顶下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机器零件和破旧的木箱，投下幢幢黑影。仅有几缕惨淡的月光从破损的顶棚缝隙漏下，在布满污渍的地面上切割出零星的光斑。

顾沉屏住呼吸，贴着冰冷的金属货架移动，感官提升到极致，耳朵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响。死寂。除了他自己的心跳和呼吸，只有风吹过缝隙的呜咽。

他走到仓库中央，站定。手电光柱扫过，空无一人。

“我来了。”顾沉的声音在空旷中产生回音，低沉而冷静，“Z。”

没有回应。

突然，斜后方一个堆叠的木箱后传来极其轻微的“咔嚓”声，是脚踩碎屑的声音！

顾沉猛地转身，手电光瞬间照射过去！几乎在同一时间，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扑出，速度极快，直取他持手电的手腕！

动作干净利落，带着训练有素的狠辣。

顾沉反应迅捷，手腕一沉避开擒拿，另一只手肘顺势猛击对方肋部！对方似乎早有预料，身形诡异一扭，如同泥鳅般滑开，同时一记低扫腿攻向顾沉下盘。

黑暗中，两人瞬间交手数个回合。动作快如闪电，拳风腿影，每一次碰撞都发出沉闷的肉体撞击声。对方的身手极好，灵活刁钻，力量却不弱，绝非普通混混。顾沉凭借扎实的格斗功底和更强的力量勉强占据上风，但想短时间内制服对方也绝非易事。

就在顾沉抓住一个破绽，锁向对方咽喉的瞬间——

“咻！”

一声极其轻微的、几乎被风声掩盖的破空声从头顶传来！

顾沉心头一凛，几乎是本能地放弃攻击，向侧后方猛退！一枚闪着寒光的细长钢钉，擦着他的耳畔飞过，“夺”的一声深深钉入他刚才站立位置后面的木箱上，尾部兀自颤动不止。

有埋伏！不止一个人！

与此同时，仓库几个角落突然亮起几道强光手电，光束交叉锁定在顾沉身上，刺得他瞬间眯起眼。至少有三个人影从不同方向的阴影中现身，手中似乎都拿着家伙。

中计了！

顾沉心沉到谷底，迅速靠向一个金属货架寻求掩护，大脑飞速计算着突围路线和反击可能。形势急转直下，他被包围了。

然而，预料中的攻击并未立刻到来。那几个持枪（或棍）的人影只是围拢过来，形成合围之势，却没有开枪。

就在这时，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和戏谑的声音，从仓库上方某个黑暗的角落传来，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空间里：

“反应不错，顾队长。不过，警惕性还是差了点。”

顾沉猛地抬头，循声望去。只见高高的横梁上，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。月光恰好勾勒出他修长模糊的轮廓，双腿随意晃荡着，看不清面容，只能感受到一道居高临下、带着审视和玩味目光落在他身上。

是那个和他交手的人？不，声音来源不同。刚才交手那人身形更凌厉，而这个声音……更年轻，更……捉摸不定。

“你是谁？”顾沉声音冰冷，全身肌肉紧绷。

“送货的人。”横梁上的人轻笑一声，声音在空旷中显得格外清晰，“顺便，看看你有没有资格……做我的‘共犯’。”

话音未落，围住顾沉的那几个人突然动了！但不是冲向顾沉，而是猛地调转枪口（或棍棒），扑向了……刚才与顾沉交手的那道黑影！

变故发生得太快！那黑影显然也没料到，仓促间格挡反击，但寡不敌众，瞬间被压制，发出一声闷哼。

顾沉愣住了。内讧？

“清理垃圾的时间到了。”横梁上的声音依旧带着笑，却透出一丝冰冷的残忍，“顾队长，这份见面礼，还满意吗？”

那几个人动作粗暴地将被制住的黑影拖到月光下。顾沉看清了，那是一个面容阴鸷的男人，嘴角带着血沫，眼神凶狠地瞪着横梁的方向。

“李明渊的走狗，专门处理‘不听话’的人。”横梁上的人解释道，语气轻描淡写，“看来，李老板对你很上心啊，顾队。”

说完，他打了个响指。那几个人立刻将阴鸷男人打晕，迅速拖离了仓库，整个过程干净利落，仿佛排练过无数次。

强光手电相继熄灭，仓库重新陷入昏暗，只剩下横梁上那道模糊的身影和下方惊疑不定的顾沉。

“现在，我们可以谈谈了？”横梁上的人跳了下来，落地无声，如同暗夜中的猫。他缓缓从阴影中走出，月光终于照亮了他的脸。

很年轻，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。肤色白皙，五官精致得近乎妖冶，一双桃花眼在黑暗中亮得惊人，里面盛满了漫不经心的笑意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冷漠。他穿着简单的黑色冲锋衣和工装裤，身姿挺拔，看似随意，却处处透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感。

周凛。（顾沉此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）

他走到顾沉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，歪着头打量他，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：“身手比资料上写的还好点，就是有点……一根筋。”

顾沉警惕地看着他，没有放松戒备：“你到底是什么人？为什么帮我？”

“帮你？”周凛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，低低笑了起来，笑声在仓库里回荡，带着几分嘲讽，“顾队长，别自作多情。我只是不喜欢别人动我看上的……棋子。”

他上前一步，距离拉近，顾沉能闻到他身上一股极淡的、混合着硝烟和冷冽植物的气息。周凛的目光落在顾沉紧握的拳头上，语气变得玩味：“而且，你确定你刚才……不需要帮忙？”

顾沉沉默。刚才的局面，若非眼前这人插手，他确实凶多吉少。

“Z？”顾沉问。

周凛不置可否地耸耸肩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更小的、密封好的U盘，随手抛给顾沉。

“接着。这是‘秃鹫’和东南亚那边更清晰的交易录像，还有李明渊基金会通过海外空壳公司洗钱的路径图。”他语气轻松，仿佛在递一包糖，“比你自己瞎摸的线索有用多了。”

顾沉接住U盘，握在掌心，冰凉坚硬。

“为什么给我这些？”顾沉盯着他，试图看透那双桃花眼底深处的秘密。

“因为好玩。”周凛的回答近乎无理，他转身走向仓库侧门，背对着顾沉挥了挥手，“也因为，敌人的敌人，就是暂时的朋友。顾队长，想扳倒李明渊，你那些规矩可不行。”

他走到门口，脚步顿住，侧过半张脸，月光在他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暧昧的阴影，语气忽然变得低沉而危险：

“下次见面，希望你能带来点……让我感兴趣的东西。毕竟，‘共犯’可不是单方面的付出。”

说完，他身影一闪，便融入了门外的黑暗中，消失得无影无踪，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
仓库里，只剩下顾沉一人，握着那个微烫的U盘，站在冰冷的月光和尘埃里。周凛最后那句话，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，激荡起层层涟漪。

危险，神秘，强大，不可控。

但毫无疑问，他手握着自己急需的、足以致命的武器。

顾沉低头看着手中的U盘，眼神复杂。他知道，从这一刻起，他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。而路的另一端，那个名为“Z”的神秘人，将是唯一的同行者，也可能是……最大的威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