私人诊所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。伤口缝合的刺痛让顾沉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,但他咬紧牙关,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窗外天色已大亮,城市苏醒的喧嚣被厚厚的窗帘隔绝,只剩下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。
Z的最后通牒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。一天时间,抉择的时刻正在一分一秒地逼近。
顾沉尝试联系秦岳,想知道警局内部对最新证据的反应以及是否能有新的、相对“干净”的调查路径。然而,秦岳的回复通过加密渠道传来,却带着沉重的无奈:证据确凿,暂时压下了对顾沉的指控,局里也成立了新的调查组,但组长是空降下来的、背景模糊的王副局,调查方向和节奏被牢牢把控,难以深入。秦岳暗示,阻力来自更高层,让他暂时不要轻举妄动,等待时机。
等待?顾沉看着手机屏幕上冰冷的文字,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。李明渊会给他等待的时间吗?
果然,就在他试图分析王副局的背景时,诊所外传来一阵极其细微、却绝不属于正常社区生活的异响——是某种电子设备低频的嗡鸣声,以及轮胎碾过路面,刻意放缓到几乎无声的动静。
被发现了!
顾沉瞳孔骤缩,猛地从病床上翻身坐起,牵扯到伤口一阵剧痛。他迅速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,抄起旁边椅子上作为临时武器的金属输液架,闪身贴到窗边,用指尖极小幅度地挑开窗帘一角。
楼下街角,停着两辆黑色的、没有任何标识的商务车。几个穿着深色便装、动作精干的男人正在快速分散,形成包围态势,耳麦的线缆在领口若隐若现。不是警察,是专业的清道夫。
他们的目标明确,就是这个诊所。
顾沉的心沉到谷底。诊所只有一个出口,后门是死胡同。对方人数不明,装备精良,自己身上有伤,硬闯几乎是死路一条。
绝境。
就在这时,那部Z给的一次性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,屏幕亮起,只有简短的四个字:「别动,等我。」
是他?他怎么会知道这里被发现了?还是说……这根本就是他设下的又一个圈套?
顾沉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,但眼下已无暇细究。信任Z,或许九死一生;不信任,十死无生。
他握紧了冰冷的金属输液架,背靠墙壁,调整呼吸,将身体状态提升到临战极限。时间仿佛被拉长,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。他能听到楼梯间传来极其轻微、却训练有素的脚步声,正在快速逼近。
“砰!”
诊所的门被猛地撞开!两名持枪黑衣人率先冲入,枪口瞬间锁定病床方向。发现床上空无一人,他们立刻警惕地散开搜索。
就在其中一人转向顾沉藏身的角落瞬间,顾沉动了!金属输液架如同毒蛇出洞,精准地砸向对方持枪的手腕!
“咔嚓!”伴随着骨裂声和惨叫,手枪脱手飞出。另一名枪手反应极快,调转枪口,但顾沉的速度更快,侧身躲过致命一击,输液架横扫对方下盘!
然而,更多的敌人涌了进来。子弹如同泼雨般射来,压制得顾沉根本无法抬头,只能凭借掩体勉强躲避。伤口在剧烈运动下崩裂,鲜血迅速染红了绷带。绝望感如同潮水般涌上,他的反击越来越无力。
眼看一名枪手已经绕到侧翼,枪口对准了他的太阳穴……
千钧一发之际!
“噗!噗!噗!”
几声极其轻微、如同气流般的闷响从窗外传来。那名侧翼的枪手以及门口另外两名敌人,应声倒地,额头上赫然出现一个细小的血洞,瞬间毙命!是加装了高效消音器的狙击步枪!
剩余的枪手大惊失色,阵脚瞬间混乱,纷纷寻找掩体,惊恐地望向窗外,却找不到狙击手的位置。
趁着这短暂的混乱,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通风管道口滑下,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!是Z!
他不再是之前那种慵懒戏谑的模样,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,眼神冰冷如霜,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杀气。他手中两把改装过的手枪如同死神的镰刀,点射精准无比,每一枪都必然命中一名敌人的要害,动作行云流水,没有一丝多余。
顾沉震惊地看着他。这才是Z真正的实力?这种身手,这种狠辣果决,远非普通情报贩子或黑客所能及!
Z一边射击,一边迅速移动到顾沉身边,将一个弹匣塞到他手里,语速极快,不容置疑:“换弹!跟我冲出去!狙击掩护只有三十秒!”
顾沉来不及多想,本能地接过弹匣,更换,与Z背靠背,形成犄角之势,向门口突围。两人配合竟然出奇地默契,Z主攻,顾沉策应补枪,将试图阻拦的敌人一一清除。
冲到楼梯口,楼下传来更多急促的脚步声。Z毫不犹豫地扔出一枚烟雾弹,浓烟瞬间弥漫。“走这边!”他拉着顾沉,撞开旁边一间杂物室的门,里面竟然有一个通往隔壁楼宇的、极其隐蔽的维修通道!
两人在狭窄黑暗的通道中狂奔,身后是敌人的叫喊和零星的枪声。Z对这里的地形熟悉得令人吃惊,仿佛早已规划好无数条逃生路线。
终于,从另一栋大楼的地下室出口钻出,外面是一条僻静的后巷。一辆毫不起眼的灰色轿车早已发动,引擎低吼着。Z拉开后车门,将顾沉推了进去,自己迅速坐上驾驶位,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,汇入车流,几个灵活的变向,便彻底消失在城市迷宫般的街道中。
车内一片死寂。顾沉靠在座椅上,剧烈地喘息着,伤口传来的剧痛和失血让他脸色苍白,但大脑却异常清醒。他透过后视镜,看着驾驶座上那个恢复了几分慵懒姿态,却依旧眼神锐利的Z。
刚才那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——精准的远程狙击,Z鬼神般的身手,对地形的了如指掌,以及……他为了救自己,不惜暴露如此强大的实力和隐藏的据点。
“为什么?”顾沉声音沙哑地开口,打破了沉默,“你本可以看着我死。”
Z(周凛)透过后视镜瞥了他一眼,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,那弧度里没有了之前的纯粹玩味,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……某种深藏的痛楚。
“因为你死了,”他的声音低沉下来,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恨意,“就没人能亲眼看着李明渊……怎么下地狱了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直视前方道路,语气变得异常平静,却字字诛心:“我比你,更想让他死。我一个人,做不到。你需要我的情报和手段,我需要你的身份(哪怕是过去的)和……在阳光下站出来的可能。我们目标一致,各取所需。”
顾沉沉默了。他彻底明白了。Z对李明渊的恨,是刻骨的,是积累了漫长岁月的。这种恨,让他不惜一切,也让他选择了自己这个“棋子”。这不是施舍,不是游戏,而是一场绝望者之间的相互利用和……可能存在的、脆弱的依靠。
看着Z(周凛)紧绷的侧脸线条,想起他刚才杀人时那双冰冷绝望的眼睛,再联想到福利院旧案那些消失的孩子……一个模糊的猜想在顾沉心中形成。Z,或许也是那场黑暗过去的受害者之一。
车子最终停在了另一个隐蔽的安全屋外。这一次,不再是仓库或诊所,而是一个看起来普通、内部却设施齐全的公寓。
Z停好车,却没有立刻下去。他转过身,第一次如此正式地、毫无遮掩地看着顾沉的眼睛:
“顾沉,最后一次问你。合作,还是分道扬镳?合作,意味着共享情报,共同行动,暂时放下彼此猜疑,目标只有一个:扳倒李明渊。不合作,你现在可以下车,我给你一笔钱,从此各安天命。”
顾沉迎着他的目光,看到了那深不见底的仇恨背后,一丝极其微弱的、对“同伴”的希冀。他想起张猛的逼迫,想起警局的无形壁垒,想起自己背负的冤屈和那些未能昭雪的亡魂。
独自一人,寸步难行。与虎谋皮,或许还有一线生机。
良久,顾沉缓缓抬起手,不是握手,而是将掌心向上,摊开。一个表示暂时接纳、暂时信任的姿态。
“情报共享。”顾沉的声音依旧沙哑,却带着决断,“行动方案,共同商议。”
周凛(Z)看着他那双带着伤痕和疲惫、却依旧坚毅的眼睛,又看了看他摊开的手掌,嘴角那抹复杂的弧度终于化为一个极淡、却真实的浅笑。他伸出手,在顾沉的掌心极轻地拍了一下。
一击掌。一个临时、脆弱、建立在仇恨和利益之上,却或许能迸发出惊人力量的同盟,在此刻达成。
“成交。”周凛说,“欢迎加入,我的……共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