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题

发现那个实验室的过程，平淡得近乎偶然。

那是一个午后，马嘉祺在寻找一本关于稀有蕨类植物孢子培育的专著，有人告诉他顶层观景厅旁边的附属书库或许有收录。当他穿过空旷的观景厅时，目光无意间扫过一扇此前一直紧闭、如今却虚掩着的侧门。

门内透出的光线与观景厅不同，是一种用于精密作业的、均匀而明亮的冷白光。

他脚步顿住，在门口停留了几秒。里面安静无声，只有仪器低沉的运行嗡鸣。他伸出手，指尖轻轻推开了那扇门。

实验室的全貌展现在他眼前。整洁的操作台，闪烁着指示灯的培育箱，排列整齐的器皿和工具，以及中央那个连接着庞大数据库的终端光屏。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营养基的淡淡气味。

马嘉祺站在门口，没有立刻进去。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室内的每一件设备，最后落在光屏上静止的、显示着基础操作界面的画面。他的脸上看不出惊讶，也看不出喜悦，只有一种深沉的、近乎审视的平静。

他在门口站了足足十分钟，像是在确认什么，又像是在权衡。

最终，他迈出了脚步，走了进去。

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。

从那天起，马嘉祺的生活重心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偏移。藏书室依旧常去，但停留的时间缩短了。他大量的时间都泡在了那个小小的实验室里。

最初，他只是观察。他会长时间地站在培育箱前，看着里面处于不同生长阶段的植物样本，记录它们的数据。他会小心翼翼地操作那些仪器，动作生疏却极其专注，仿佛生怕惊扰了这些脆弱的生命。

七个人通过监控，屏息凝神地注视着这一切。

他们看到他将那盆从房间带来的、由张真源赠送的“声光草”移植进了更专业的培育箱，连接上声波发生器，细致地调整频率和强度，记录下每一丝细微的变化。

他们看到他在终端上检索“月光蕨”的资料，对着那些早已灰暗的、标示着“已灭绝”的数据和模糊的图片，久久沉默。

他们看到他尝试用不同的营养基培育几种常见的观赏植物，失败了很多次，但他从不气馁，只是默默清理掉失败的样本，重新开始。他的眉头时常紧锁，但眼神里燃烧着一种他们许久未曾见过的、名为“求知”的火焰。

严浩翔“遗忘”在实验室角落里的、一些关于基因序列基础分析和能量场对植物变异影响的笔记，很快就被翻动了的痕迹。张真源送来的植物样本开始变得更加多样和有针对性，甚至包括一些极难培育的、处于濒危边缘的物种胚芽。马嘉祺对待这些胚芽，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。

宋亚轩带来的“月光石”被马嘉祺放置在了一个培育喜阴植物的角落，他似乎发现这种石头散发出的温和能量场对某些菌类有促进作用。

刘耀文注意到，马嘉祺在观察露台下鹰族战士训练时，目光偶尔会落在他们发力时腿部肌肉的线条和关节的转动上，似乎在思考这与某种植物藤蔓的攀爬结构有无共通之处。

贺峻霖调整了送往实验室的餐食，变成了更容易快速食用、能量补充更高效的样式，并且确保饮用水和简单的营养剂触手可及。

丁程鑫“需要处理”的案卷中，开始夹杂一些来自帝国边缘星域的、关于当地特色植物种群的非机密调查报告。他会将这些卷宗放在实验室门口的一个小架子上，马嘉祺会默默取走，几天后，卷宗会被放回原处，里面有时会多出一两张夹着的、写有计算公式或推测的便签。

李天泽看着监控中那个在实验室里忙碌的、不再空洞的身影，第一次觉得，这座冰冷的宫殿，似乎有了一丝真正的“生机”。

打破漫长沉默的，是一株濒危的“星露花”。

这种花对培养环境要求极为苛刻，马嘉祺尝试了无数次，都以失败告终。资料库里的数据有限，他能找到的记载都语焉不详。

他对着那株再次濒临枯萎的幼苗，已经枯坐了近一个小时。背影在冷白色的灯光下，显得有些单薄和……沮丧。

就在这时，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。

马嘉祺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，但没有回头。他很少在这里被人打扰。

门被推开，进来的是丁程鑫。他手里没有拿卷宗，而是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、散发着安神香气的药草茶。

“看你灯还亮着。”丁程鑫的声音很轻，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，他将茶杯放在操作台的空位上，“星露花的原始栖息地，土壤成分里含有一种很特殊的磁性矿物质，数据库里的公开资料可能没有收录。”

马嘉祺缓缓转过头，看向丁程鑫。这是自那次议事厅之后，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、长时间地与他们对视。他的眼睛里带着明显的红血丝，是长时间专注和疲惫的结果，但那双沉寂已久的眸子深处，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。

他没有说话，只是看着丁程鑫。

丁程鑫也没有再多言，他指了指那杯茶：“趁热喝。”然后便转身，如同来时一样，轻轻地离开了实验室。

门再次合上。

马嘉祺的目光从门口收回，落在了那杯氤氲着热气的茶上，然后又移向那株奄奄一息的星露花。

他沉默地坐了很久。

然后，他伸出手，端起了那杯茶。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。他低下头，轻轻吹了吹热气，小口地啜饮起来。

喝完茶，他重新坐回操作台前，调出了帝国公开的矿物分布数据库，指尖在光屏上快速滑动，搜索着丁程鑫提到的磁性矿物质。

他的侧脸，在仪器的微光里，显得异常安静，也异常坚定。

冰层，并非一夜消融。

但裂痕已经扩大，涓涓细流正在汇聚。

而第一次主动的信息传递与接收，在这个弥漫着植物气息的实验室里，悄无声息地完成了。

希望，似乎终于穿透了厚重的冰层，看到了些许朦胧的天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