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接下来的半个月,韦语棠的生活像一幅徐徐展开的工笔长卷,逐渐晕染出清晰而崭新的轮廓。
每日清晨,初升的朝阳将金色光辉洒向重重殿宇之时,韦语棠便已梳洗停当,身着符合郡主品级的淡雅宫装,规行矩步地前往安仁殿向姑母韦贵妃请安,陪着用早膳。
韦贵妃将满腔无处安放的母爱,几乎毫无保留地全部倾注到了这位唯一的亲侄女身上。
她关心韦语棠的饮食起居,亲自教导她更为繁复精细的宫廷礼仪,从觐见皇帝时的请安分寸,到与不同品级的妃嫔、皇子公主相遇时的应对辞令,无不悉心指点。
她时常带语棠赏鉴内府珍藏的历代书画珍玩,更将许多尘封于岁月中的宫中秘辛、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,如同梳理丝线般,细细说给语棠听。
韦语棠心性聪颖,又极善体察人意,总能敏锐地察觉到姑母那华贵雍容外表下,眉宇间时常掠过的几分落寞与寂寥。
于是,她也时常用轻柔婉转的语调,说些宫外的趣闻轶事,或是温言软语加以宽慰。
这份发自内心的体贴与陪伴,使得姑侄间的感情与日俱增,愈发深厚。
在这暮年深宫之中,韦贵妃愈发觉得,这个侄女不仅是血脉相连的亲人,更是自己精神上不可或缺的慰藉与依靠。
偶尔,礼世民政务劳顿间隙,会遣内侍来召韦贵妃前去说话解闷,贵妃时常会特意带上语棠一同随行。
在威严的帝王面前,语棠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恭谨与安静。
她心思玲珑剔透,总能在恰当的时机为陛下奉上一盏温度适宜的清茶,或是在皇帝略显倦容时,递上一句不着痕迹却又恰到好处的关怀。
她从不妄议朝堂之事,只安静地倾听,唯有在自己偶尔被问及时,才从容不迫地谈些对诗书典籍的见解。其言辞间流露出的聪慧伶俐、知书达礼,给礼世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久而久之,礼世民看待她的目光里,不再仅仅只是客套与探究,而是渐渐增添了几分看待亲近晚辈的真切慈爱。
在这段日子里,高扬公主成了凝香阁的常客。
她似乎真心喜欢这位新来的姐姐,兴致勃勃地充当起了向导的角色,拉着语棠熟悉宫廷的各个角落。
她带着语棠漫步在九重宫阙之间,观赏各处宫殿苑囿,如数家珍地给她介绍各位太妃、嫔妃的宫苑,以及各位皇子公主大致的喜好脾性。
从与高扬带着些许八卦意味的闲聊中,韦语棠隐约得知,太子礼承乾似乎因某些缘由与陛下有所疏远;晋王礼治性行仁厚,但因年纪尚幼而偏于柔懦;至于魏王礼泰,则是诸位皇子中最为耀眼的一位,才华横溢,博览群书,著书立说,深受陛下器重,在朝中声望日隆。
对于这些涉及天家嫡庶、储位之争的敏感话题,韦语棠始终保持着清醒的警觉,大多时候只是凝神静听,并不多加评论或询问。
但“魏王礼泰”这个名字,却因那日高扬毫不吝啬的夸赞,以及更早之前水榭之中那道未曾真切察觉的目光,已悄然在她心中留下了一道模糊的影子。
这半月的时光,韦语棠凭借温婉清冷的气质、无可挑剔的言行举止,以及韦贵妃亲侄女兼陛下亲封“永宁郡主”的特殊身份,迅速而平稳地在波谲云诡的后宫之中站稳了脚跟。
“永宁郡主”的名号,亦不再仅仅是一个初来乍到之时的荣誉性封赏,而是逐渐被宫人们敬畏、被陛下与众妃嫔认可,拥有了实实在在的分量与地位。
这一日,春光明媚,御花园内百花争艳,尤以雍容华贵的牡丹最为夺目。
韦语棠正陪着韦贵妃在园中漫步赏花,贵妃驻足于一株罕见的姚黄前,指尖轻抚花瓣,似是漫不经心地随口提起:
韦贵妃“再过几日,便是今年新晋的才人们入宫的日子了。”
韦贵妃“听闻这次采选,有个来自利州的伍氏之女,名元照,是杨舒妃的外甥女,倒是个引人注目的。”
韦语棠手中团扇轻摇,目光掠过满园国色天香的牡丹,心中微微一动,悄然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淡淡预感。
新人入宫,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,注定会打破现有的平衡。她们会为这座看似繁华似锦、实则暗流汹涌的宫廷,带来怎样的变数与涟漪呢?
韦语棠收起多余的思绪,快步跟上已经走出两步远的姑母,面上依旧是一贯的温婉沉静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