闺阁暖宵

语棠带着一身夜露的凉意回到凝香阁，前脚刚踏入殿门，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桌前，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博山炉里的香灰。

韦语棠“高扬？”

语棠面上是掩不住的惊讶，上前两步道：

韦语棠“这么晚了，你怎么过来了？”

高扬闻声“啪”地丢下香箸，像只欢快的小鸟般扑了过来，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，眸子亮得胜过宫灯：

高扬公主“当然是来陪你呀！再过几个时辰就是你及笄的大日子了，我怎舍得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夜？自然是要来的！”

一股暖流顺着臂弯漫上心口，方才在御花园染上的寒意瞬间被冲散。语棠反手回握住她，唇角漾开真切的弧度：

韦语棠“就你心思多。快坐下，喝杯热茶暖一暖。”

两人肩挨着肩倚在窗边的软榻，侍女奉上热茶与点心后便悄声退下。

高扬叽叽喳喳地转述起今日听来的典礼流程，又好奇地追问语棠紧张不紧张。语棠含笑听着，偶尔回应几句，殿内漾着少女间轻软的私语笑闹声。

说着说着，高扬的余光忽然被一旁衣架上悬挂的及笄礼服吸引——那是一件极其华美的宫裙，层层叠叠的丝缎，绣着繁复而精致的缠枝海棠与祥云纹样，灯光一映，流光溢彩，竟似活水流动。

高扬眼睛一亮，“嗖”地跳下软榻，围着衣架转了两圈，回头央道：

高扬公主“这礼服真好看！永宁，我的好姐姐～你现在就穿给我看看好不好？就一下！”

高扬公主“我保证，你穿上一定……嗯……就像月宫仙子下凡，肯定美得让人移不开眼！”

语棠本觉得礼服庄重，不该提前上身，可触到高扬满眼的星光，不想辜负对方深夜陪伴的深情厚谊，心下一软，便点头应了：

韦语棠“好好好，依你便是。”

在高扬的帮助下，她一层层换上了那套隆重而繁复的衣裙，再戴上与之相配的珠钿宝钗。

待理好最后一根流苏，她缓缓回身时，高扬顿时倒抽一口气。

平日已是清丽绝伦，此刻盛装之下，更如朝阳映雪。华服收束出窈窕轮廓，璀璨的头饰更衬得她面容如玉，步遥轻颤间，珠辉与雪色交映，眉眼间的沉静与衣饰的华贵竟相得益彰，宛如一株被春风彻底唤醒的重瓣海棠，清艳得不可方物。

高扬公主“天啊……”

高扬回过神来，惊叹着上前挽住她的手臂，绕着圈细瞧，嘴里念念有词：

高扬公主“永宁，你也太美了！若我是男子，定要为你争破头去！你这身打扮，明日那些命妇女眷们，准要看直了眼！”

语棠被她夸张的赞美逗得脸颊脸红，嗔怪着轻啐：

韦语棠“你休要胡说……”

正当两人笑闹间，殿外忽传通报，韦贵妃来了。

语棠和高扬忙迎上去。

韦贵妃踏进门，一眼便看见了盛装亭亭的侄女，眸中霎时迸发出难以掩饰的骄傲与惊艳之色。

她本是担心侄女紧张，特意过来安抚，此刻见到这般景象，心中百感交集，那份骄傲中转瞬又掺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酸涩。

她走上前，抬手轻轻抚过语棠华服上精美的刺绣，声线竟带上了一丝哽咽：

韦贵妃“好，真好……我们棠儿，转眼就长成大姑娘了。这般模样气度，若是你爹娘还在，瞧见该多欢喜……”

话未尽，韦贵妃眼圈已微微泛红。

敏锐地察觉到姑母的情绪变化，语棠连忙上前一步，握住她微凉的手，柔声截断：

韦语棠“姑母，如今棠儿能平安长到十五岁，顺利及笄，全赖姑母悉心照拂。”

韦语棠“爹娘泉下有知，定会感念姑母恩德，也会为姑母感到欣慰的。”

一旁的高扬也立刻凑过来，挽住韦贵妃另一只胳膊，扮鬼脸岔开话题：

高扬公主“贵妃快别难过了！明日可是永宁的大好日子，咱们得高高兴兴的！民间都说及笄前掉泪不吉利呢！”

高扬公主“您瞧永宁这么美，明日定是满堂喝彩，咱们要笑才是！”

韦贵妃被左右围着，听着暖心的话语，再看高扬挤眉弄眼的俏皮模样，心中的伤感顿时被冲散大半，终是破涕为笑：

韦贵妃“你们两个小丫头，真是在一起久了，哄人开心的本事都是一样的！”

烛火轻爆，暖香浮动。

语棠望着身侧真心待自己的两人——一个血脉至亲，一个手帕至交；父母缺席的伤口仍存心底，却已被这层层的暖意妥帖包裹。

她忽然觉得，有她们在，纵是危机四伏的深宫，也亮起了灯火千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