富冈义勇是被一股极不寻常的气味吸引过来的。
作为鬼杀队的水柱,他身经百战,对鬼的气味早已无比熟悉。那是混合了腐烂与铁锈的、令人作呕的恶臭,一旦闻过就绝不会忘记。
然而,此时从山顶那座名为“甘露寺”的古刹飘散下来的气味,却有些不同。
其中有鬼的味道,也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。
但除此之外,还混杂着第三种他从未闻到过的,非常奇特的气息。
那气息很淡,却无法忽视,像某种素雅的花朵在火焰的边缘被燎过,带着一种干净而悲伤的余烬感。
身为九柱之一,富冈义勇的直觉告诉他,事情不简单。
他立刻放弃了原本的任务,几个起落间,身影便如鬼魅般,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甘露寺破败的山门口。
下一秒,即便是一贯沉着冷静、不苟言笑的他,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停住了脚步。
寺庙里,到处都是尸体。
穿着僧袍的僧人,从稚童到老者,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中,无一幸免。
大部分尸体都有被啃食过的痕迹,死状极惨。
是鬼干的。
富冈义勇立刻做出了判断。看这食量,恐怕是一只饿了很久的恶鬼,或者是数量不少的鬼群。
但,不对劲。
他向前踏出一步,湛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困惑。
太安静了。
他闻不到鬼的气息。
更准确地说,鬼的气味,在抵达这座庭院之后,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凭空抹掉了一样,突兀地中断了。
鬼杀队的剑士,在用日轮刀斩杀恶鬼后,鬼的身体会化为飞灰,空气中会留下一股独特的、类似于焦糊的能量残秽。这是常识。
但这里没有。
干净得有些诡异。
仿佛行凶的恶鬼,不是被斩杀,而是……蒸发了。
富冈义勇没有冒进。
他的手按在了腰间的日轮刀刀柄上,以一种随时可以出刀的戒备姿态,缓步走进了那片被月光映照得惨白的庭院。
血腥味更浓了。
他绕过一具高大僧人的尸体,然后,他看到了。
在庭院中央的石灯笼旁,在另外几具已经冰冷的尸骸中间,趴着一个人。
一个活人。
他立刻分辨出了那微弱的,但确实存在的生命气息。
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的少年,浑身沾满了泥土和血污,早已昏迷不醒。
而在少年的手边不远处,还掉落着一截断掉的,斧柄。
只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,用来劈柴的旧斧头。
富冈义勇的目光,就是被这截断斧牢牢吸引了。
那股奇特的、宛如花朵燃烧后的气味,最浓郁的地方,正是这个昏迷的少年,以及他手边这截断掉的斧头。
富冈义勇快步上前,蹲下身。
他伸出两根手指,探了探少年的鼻息。
气息很微弱,几乎感觉不到,但还活着。
他又迅速检查了一下少年身上的伤势。除了胸口处有一片清晰的、像是被重物击打过的淤青,以及全身多处的擦伤之外,并没有被鬼直接撕咬或者抓挠的痕迹。
这个人……
是唯一的幸存者?
富冈义勇湛蓝的眼眸里,困惑更深了。
他不明白。
以现场如此惨烈的情况来看,这只鬼的实力绝对不弱。这个手无寸铁的少年,是如何在这种单方面的屠杀中活下来的?
而且,那只鬼去哪了?
为什么鬼的气息和那股奇特的能量残留,都集中在这个少年和这把破斧头上?
这把斧头,就是一把普通的铁器,绝不可能是日轮刀。
用这种东西,能杀死鬼?
不可能。
一个又一个的疑问,在他脑海中浮现。整件事,从头到尾都透露着一种超乎常理的诡异,完全脱离了他身为“柱”的认知范畴。
眼前这个少年,就像一个巨大的、无法解释的谜团。
沉默。
富冈义勇站起身,目光扫过满地的狼藉,最后重新落回这个气若游丝的少年身上。
按照鬼杀队一贯的规章制度,他现在最应该做的,是通过传讯的鎹鸦,立刻向总部汇报这起诡异的灭门事件,然后封锁现场,等待指示。
这是最稳妥,也是最正确的处理方式。
但,富冈义勇没有这么做。
他向来不善言辞,也不喜欢循规蹈矩。
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。
他的直觉告诉他,这个少年,这起事件,以及那种闻所未闻的、能够让鬼凭空“蒸发”的方式,绝对不是常规手段能够处理的。
这其中,隐藏着某种他无法理解,但又至关重要的秘密。
又沉默了片刻。
富冈义勇弯下腰,将自己身上那件左半边是暗红色,右半边是龟甲纹样的“半半羽织”脱了下来,小心地将昏迷的慧介包裹住。
他动作轻柔地将少年背到自己身上,仿佛背起的是一个一碰就碎的、极其珍贵的谜题。
“你的命,我暂时替你收下了。”
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,低声自语了一句。
话音落下,他的身影几个起落,便如同一缕融化的墨,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深沉的夜色之中。
他决定,不经由任何中间环节。
他要把这个活生生的“谜题”,直接带回到鬼杀队的最高层,在那场即将召开的、九柱齐聚的会议上,交由主公亲自定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