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行人走出了工坊。
太阳升起来了,晨光照亮了前方的道路。
没有人说话。
伊之助难得地保持着安静,善逸也只是默默地走着,连平日里最喜欢活跃气氛的炭治郎,此刻也沉默不语。
战斗结束了。
但这场胜利,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。
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种,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。
慧介走在队伍的最后面。
他也感觉到了不同。
但他的感觉,更加直接,更加具体。
来自于他的身体内部。
某种东西,不一样了。
他停下了脚步。
走在前面的炭治郎察觉到了,他回过头,有些关切地问:“怎么了,慧介?”
慧介摇了摇头,没有说话。
“没事。”
他重新迈开步子,跟了上去,但他的全部心神,都已沉入了自己身体的内部。
他在仔细地,检查着自己。
自从在那个村庄,第一次使用“二之型·怒涛连斩”之后,他的身体,就一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钝痛感。
那不是肌肉的酸痛,也不是骨骼的损伤。
而是一种,更深层次的,仿佛灵魂被撕裂后留下的,隐秘的创伤。
那种疼痛,盘踞在他的胸口,萦绕在他的脑海。
他以为,那是使用“愤怒”的力量,所必须付出的,永恒的代价。
由纯粹的愤怒所催生出的力量,会反过来灼烧使用者自身。
这很合理。
他早已接受了这一点。
可是现在,那股持续了许久的钝痛,正在消失。
不,应该说,它正在被一种全新的感觉所取代。
一股温暖。
一股极其微弱,却无比纯粹的,温暖的能量。
它就像一条山间的小溪,在他的身体里,缓缓地,流淌。
溪流所过之处,那片因为愤怒而留下的焦土,仿佛重新获得了生机。
那种仿佛要把他整个人都绷断的紧张感,也在慢慢地,松弛下来。
那温暖的溪流,安抚着他,治愈着他。
毫无疑问,这是一种治疗。
他的身体,他的精神,正在被修复。
慧介的脑中,升起了一个巨大的疑问。
这股能量,是从哪里来的?
他没有吃药,也没有接受任何治疗。
它就那样,凭空出现了。
在与木偶鬼的战斗结束之后。
他一边走,一边闭上了眼睛。
他在脑海中,将刚才那场战斗,从头到尾,重新复盘了一遍。
木偶鬼疯狂的咆哮。
炭治郎勇猛的斩击。
伊之助狂野的冲撞。
善逸那一闪而逝的金色雷光。
这些画面,都充满了狂暴的力量,绝不可能带来治愈。
他的思绪,定格在了最后的那一刻。
他自己的,那一刀。
他想起了,使出“三之型·慈雨甘霖”时的感觉。
那一刻,他的心中,没有自己的愤怒,也没有自己在寺庙火海前感受到的那份悲痛。
有的,只是一种,与那只鬼的“孤独”,深刻共鸣之后,所产生出来的,慈悲的哀伤。
他将那份情绪,注入了刀刃。
然后,是那片柔和的,不会灼伤任何人的,洁白的光芒。
是鬼那解脱了的,释然的灵魂。
是那个,对着他深深鞠躬的,透明虚影。
最后,是那句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的,无声的话语。
“谢谢你……”
慧介的眼睛,猛地睁开了。
就是那个!
没错。
现在在他体内流淌的这股温暖,和听到那句“谢谢你”时的感觉,一模一样。
那份温暖,充满了感激,充满了释然,不含一丝一毫的恶意。
这股正在治愈他的能量,不是他自己的。
它是回馈。
是那只木偶鬼,那个孤独了数百年的工匠灵魂,在获得解放之后,回馈给他的,最纯粹的,感激之情。
束缚,被斩断了。
但联系,却在另一个层面上,产生了。
慧介终于明白了。
他的【心之呼吸】,并不是一条,只能走向毁灭的,单行道。
它是一个,完整的循环。
“二之型·怒涛连斩”,使用的是他自己的愤怒。
愤怒是一种纯粹的破坏力。
它摧毁敌人,也必然会摧毁他自己。
那份力量太过霸道,他的身体和精神,根本无法完全承受,所以会留下创伤。
那就是,代价。
但“三之型·慈雨甘霖”,是不同的。
它使用的,不再是使用者单方面的情绪。
而是,通过“共情”,去引导,去化解鬼自身的执念。
它的目的,不是破坏。
是解放。
当一个被执念束缚的灵魂,获得了解放,特别是像木偶鬼这样,并非纯粹邪恶的、保留着一丝善念的灵魂。
它的感激,就会成为一种力量。
一种,正向的力量。
这股力量,会回馈给,将它解放出来的人。
他懂了。
这股温暖的能量,就是证明。
它正在修复,因为使用“愤怒”而给他带来的损伤。
它在,维持一种平衡。
破坏性的情绪,带来损伤。
而解放善念的回馈,则能带来治愈。
这一个发现,改变了一切。
这份力量,对他来说,不再仅仅是一个,必须背负的,沉重的诅咒。
它不是一条,通往自我毁灭的捷径。
它,还有着另外一种,截然不同的可能性。
一条,通往“救赎”的可能性。
不仅仅是救赎那些可悲的鬼。
更是,救赎他自己。
慧介抬起头。
远处的山坡上,他的三个同伴,正停在那里,等着他。
炭治郎在对着他挥手,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。
伊之助在不耐烦地大叫,催促他快一点。
善逸则是一副快要饿晕了的样子。
世界,仿佛都变得,明亮了一些。
慧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胸口的钝痛感,已经几乎完全消失。
他加快了脚步,朝着那三个身影,跑了过去。
前方的道路依旧漫长,并且充满了未知的危险。
但慧介的心中,却第一次,在寺庙被烧毁之后,升起了一丝,微弱的,却又无比真实的,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