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雨季节的江南,空气里总是弥漫着潮湿的气息,像一块拧不干的湿毛巾,沉甸甸地压在人心上。林晚星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,爬上外婆家的阁楼时,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。阁楼的门很久没开了,锁孔里积满了灰尘,她用外婆给的黄铜钥匙拧了半天,才勉强把锁打开。
“吱呀——”门轴发出一声悠长的呻吟,一股混合着樟脑丸和旧布料的味道扑面而来。林晚星捂着鼻子,借着从天窗透进来的微光打量着这个尘封已久的空间。阁楼不大,堆满了各种旧物:褪色的木箱、蒙着布的梳妆台、还有几捆堆在角落的布料,颜色早已变得暗淡。
她的目光落在房间中央那张老旧的藤椅上,椅子上搭着一条深绿色的织锦,上面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样,虽然有些地方已经褪色,但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致。林晚星走过去,轻轻拿起织锦,指尖触到布料时,突然感觉一阵眩晕,仿佛有无数细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:烟雨朦胧的小巷、吱呀作响的纺车、还有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,正坐在窗前刺绣。
“晚星?找到你外婆说的那台旧纺车了吗?”楼下传来妈妈的声音,打断了她的思绪。林晚星定了定神,把织锦叠好放在藤椅上,开始在杂物堆里寻找纺车。外婆前几天摔了一跤,卧病在床,总念叨着阁楼里的那台纺车,说那是她母亲留下的念想。
找了好一会儿,林晚星终于在一个大木箱后面发现了纺车。那是一台红木做的纺车,车身已经有些开裂,纺锭上还缠着几缕未纺完的棉纱,颜色是淡淡的天蓝色。她小心翼翼地把纺车拖出来,刚要喊妈妈,却看见纺车的底座上刻着一行小字:“赠予阿芷,岁岁无忧。”
阿芷?那是外婆的名字。林晚星心里一动,想起外婆总说她母亲是个绣娘,手艺极好,可惜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。她伸手摸了摸那行小字,指尖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,像是有人在轻轻抚摸她的手。
就在这时,窗外传来一阵雷声,紧接着,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天窗上。阁楼里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,林晚星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起来,那些堆在角落的布料好像在微微晃动。她想起刚才看到的织锦,转身走过去,再次拿起它。
这一次,那些细碎的画面变得清晰起来。她看见那个女子坐在窗前,手指灵活地穿梭在丝线之间,织锦上的缠枝莲仿佛活了过来,在她手下慢慢绽放。窗外,一个穿着长衫的年轻男子正站在巷口,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,目光温柔地望着女子。突然,画面变得混乱起来,战火、哭喊、还有女子抱着纺车奔跑的身影,最后,一切都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。
“晚星!你在上面干什么?快下来!”妈妈的声音再次传来,带着一丝焦急。林晚星猛地回过神,发现自己的脸颊上不知何时挂满了泪水。她把织锦紧紧抱在怀里,快步朝楼梯口走去。
下楼时,她看见外婆正坐在客厅的藤椅上,脸色苍白,眼神却异常明亮。“找到纺车了吗?”外婆问,目光落在她怀里的织锦上,突然变得激动起来,“那是……那是我母亲的织锦!”
林晚星把织锦递给外婆,看着外婆颤抖的手指抚摸着上面的纹样,泪水从她浑浊的眼睛里滚落下来。“我以为它早就不在了,”外婆哽咽着说,“那年战火纷飞,我母亲把它藏在阁楼的地板下,自己却……”
林晚星握住外婆的手,突然明白,有些东西,即使被时间尘封,也永远不会真正消失。就像这织锦,不仅承载着外婆母亲的手艺,更编织着一段被遗忘的时光,和一份跨越两代人的思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