失重感褪去时,纪枭正站在玩家空间的中央。
米白色的墙壁,浅色木质地板,空气中那股温和的消毒水味熟悉得让人安心。书桌、椅子、衣柜,一切都和离开前一模一样,仿佛“遗忘游乐场”的惊魂经历只是一场冗长的梦。
【副本“遗忘游乐场”已结束,正在结算奖励……】
【玩家:纪枭】
【等级:F(初入者)→ E(进阶者)】
【任务评价:S】
【获得奖励:积分20000点,技能“灵视”(被动:可模糊感知灵体存在),特殊物品“小安的发卡”(已存放至储物格)。】
【下一个副本预告:7天后开启,副本名称:废弃的军工厂,难度:未知。】
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消散,纪枭走到书桌前,点开终端。屏幕上的个人信息清晰地显示着等级提升和新增的技能,积分余额变成了三万,足够兑换不少东西。
他随手兑换了一瓶矿泉水,看着托盘从书桌角落弹出,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瓶身,身后就传来一阵轻微的“滋滋”声。
和玩家空间第一次被闯入时一模一样的声音。
纪枭的动作顿了顿,没有回头,只是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指微微收紧。
衣柜的门被轻轻推开,一道熟悉的身影倚在门框上,黑色衬衫的袖口随意挽着,露出手腕上那道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——正是在溶洞里为了救他而划开的那道。
“看来你的空间比游乐场干净多了。”晏峥的声音带着笑意,目光扫过房间,最后落在纪枭身上,“不过少了点生气,像个精致的囚笼。”
纪枭转过身,看着他:“系统没拦你?”
“它拦不住我。”晏峥走进来,随手关上衣柜门,那“滋滋”声便消失了。他走到书桌旁,目光落在终端屏幕上,“E级了,进步很快。”
纪枭没接话,只是盯着他:“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
从猩红歌剧院的纠缠,到遗忘游乐场的同行,再到现在擅自闯入他的专属空间,这个家伙,像一道甩不掉的影子,带着某种他读不懂的执着,反复出现在他的世界里。
晏峥却像是没听到他的问题,反而拿起桌上的平板电脑终端,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:“积分不少,怎么不兑换点像样的东西?比如那把银色的军用匕首,比你那把军刺好用得多。”
纪枭皱眉,伸手想拿回终端,却被晏峥握住了手腕。
对方的指尖微凉,带着一丝薄茧,力道不重,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。纪枭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,不是审视,而是一种近乎贪婪的描摹,像在欣赏一件稀有的藏品。
“放开。”纪枭的声音冷了几分。
晏峥却笑了,非但没放,反而轻轻摩挲着他手腕内侧的皮肤:“你这里很烫。”他低声道,语气里带着某种纪枭无法理解的喟叹,“和我不一样。”
纪枭猛地抽回手,后退半步,拉开距离。他不喜欢这种近距离的接触,更不喜欢晏峥看他的眼神——那种混杂着痴迷、占有欲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的眼神,让他莫名地烦躁。
就像精神病院里那些试图用“关怀”来“治愈”他的医生,总让他觉得虚假又窒息。
“你这种眼神很奇怪。”纪枭直言不讳,“我和你不熟。”
“很快就会熟的。”晏峥不以为意,走到床边坐下,随手拿起枕头边的被子,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,“有你的味道。”
纪枭的眉头皱得更紧了,一股荒谬感涌上心头:“你到底想做什么?”
“想陪着你。”晏峥抬眼看向他,金色的瞳孔在柔和的光线下泛着细碎的光芒,“我说过,无论你在哪个空间,哪个世界,我都会找到你。”
“我不需要。”纪枭干脆地拒绝,“你的‘陪伴’对我来说是困扰。”
他从小就习惯了独处,在精神病院的那些年,沉默和距离是他保护自己的壳。晏峥的靠近,就像有人试图强行敲碎这层壳,让他本能地想要抗拒。
晏峥的笑容淡了些,却没生气,只是看着他:“你总是这样,把所有人都推开。”他站起身,一步步逼近,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一臂,“可你不觉得孤单吗?在歌剧院里独自面对我这个boss,在游乐场里独自闯进溶洞,你就没想过身边有个人会更好?”
纪枭直视着他的眼睛,语气平静:“没有。”
他是真的不觉得孤单。比起和一群人虚与委蛇,他更享受一个人的安静。晏峥所谓的“陪伴”,对他而言,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噪音。
晏峥的眼神暗了暗,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。他沉默了几秒,突然伸手,轻轻碰了碰纪枭的头发。
动作很轻,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。
纪枭浑身一僵,像被烫到一样偏过头,避开了他的触碰。
“你看,”晏峥的声音低了下去,带着一丝自嘲,“你总是这样。”他收回手,插进口袋里,“可我不会放弃的。”
纪枭觉得莫名其妙。
他不懂晏峥的执着从何而来,更不懂那种炽热的、几乎要将人灼伤的目光意味着什么。在他的认知里,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有两种:需要规避的危险,和无关紧要的背景板。晏峥显然不属于任何一种,他像一个错误的变量,打乱了所有的秩序。
“随便你。”纪枭懒得再纠缠,转身走到床边坐下,背对着他,“但别碰我的东西,也别靠近我。”
晏峥没再说话。
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,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。纪枭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,带着某种他无法解读的情绪,像一张无形的网,缓慢而固执地收紧。
过了不知多久,衣柜的门再次发出“滋滋”声。
纪枭没有回头,只是听到晏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:“我走了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七天后,下一个副本见。”
衣柜门被轻轻关上,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终于消失了。
纪枭这才松了口气,像是卸下了什么沉重的负担。他靠在床头,看着天花板,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晏峥的话,还有那个带着温度的触碰。
没什么意义。
他这样告诉自己。
就像精神病院里那些昙花一现的“关怀”,最终都会消失。这个“魅影”,啊不,现在叫晏峥,大概也只是一时兴起,过不了多久就会厌倦,然后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。
他拿起终端,开始研究下一个副本可能需要的装备,试图用理性的思考驱散那些莫名的烦躁。
只是指尖划过屏幕时,总会不经意地想起那道金色的、带着执拗光芒的眼睛。
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,明明该悄无声息地沉没,却偏偏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。
纪枭皱了皱眉,将这些杂念甩开。
现在最重要的,是准备好下一个副本。至于晏峥……
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插曲罢了。
他这样想着,却没发现,书桌的角落里,不知何时多了一朵干枯的玫瑰标本——正是从猩红歌剧院带出来的那朵。而标本的旁边,放着一枚银色的小刀,刀柄上刻着一个模糊的“峥”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