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

铅灰色的乌云像被打翻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，狂风裹挟着碎石与断枝在街巷间横冲直撞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。行人裹紧衣物艰难踉跄，连路灯都在狂风里剧烈摇晃，随时可能熄灭。         

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撑着褪色的伞站在阴影里，伞沿压得极低，只露出一截线条冷硬的下颌。雨水顺着伞骨滴在磨破边的牛皮靴上，没人看清他的眼睛，只瞥见他手腕内侧一道浅色疤痕，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狠狠划过，却在有人靠近时，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疤痕，转身隐入更深的黑暗里，连脚步声都轻得像从未出现过。

   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，转瞬就积成了满地汪洋；倾盆暴雨如天河倒灌，路面瞬间化作浑浊的洪流，淹没了车轮，卷走了路边的广告牌。闪电像锋利的银蛇劈开天际，震耳欲聋的雷声紧随其后，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撕裂。

   雨水砸在他的连帽衫上，晕开一片深色水渍，他却像没察觉，只是埋着头在雨里快步走。从地铁口出来拐进小巷，又顺着墙根折回主干道，脚步急促得像在赶什么，却始终没拿出手机看导航。风卷着雨丝往他领子里灌，他把雨伞压得更低，路过亮着灯的便利店时顿了两秒，玻璃门映出他模糊的脸，可犹豫了半秒既没进去躲雨，也没往哪个明确的方向走，就这么在狂风暴雨里漫无目的地晃着，连个能暂时遮风挡雨的地方，都好像找不到。

  雨砸在伞面上的声音突然和记忆里的重合——也是这样密不透风的雨，他缩在旧居民楼的楼道口，怀里抱着半块凉透的面包被雨水浸的发粘，听着楼上邻居关门的声响越来越远。那时他攥着被雨水泡软的求助纸条，指尖反复摩挲着纸上写的地址，可走到门口却只敢蹲在台阶下，直到路灯熄灭，也没人探出头问一句“你找谁”。

   现在他看着雨幕里来往的车灯，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和当年一样，手里攥着手机却不知道该打给谁，连躲雨的地方都要借着别人店铺的屋檐，风裹着雨丝打在脸上，凉得像那年没人递的那杯热水，连呼吸都带着点发颤的空落。

那时他才八岁，淋得像只落汤鸡，站在乔家的铁门外拍了半小时门。屋里明明有光透出来，那人却只隔着门喊“你妈把事做绝了，我管不了你。”声音隔着雨幕传过来，比风还冷。他抱着装着几件衣服的塑料袋，手指抠着门缝里的锈迹，直到指节发白，也没等来门开的瞬间。

有晚归的行人路过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，他们的脚步顿了顿，却只是绕开他走了，没人问他冷不冷，也没人问他要去哪。现在连能让他拍半小时门的地方，都再也找不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