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木田独步推了一下眼镜,镜片反射出冰冷的光。
他手里的笔记本“啪”一声合上。
“纪晓禾小姐。”
国木田独步开口,声音像是绷紧的钢丝,“你是否需要解释一下,你的占卜和乱步先生的推理,为什么会指向两个完全不同的地点?”
办公室里没有别人说话。
所有人的视线都成了有形的压力,全部压在纪晓禾的身上。
中岛敦站在角落,双手紧紧攥住,手心全是汗。
他想为纪晓禾说句话,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话可说。
事实摆在眼前。
一个占卜出了错误的答案,另一个给出了正确的答案。
江户川乱步晃动着双腿,嘴里嚼着粗点心,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。他饶有兴致的看着纪晓禾,眼神里没有怀疑,只有纯粹的好奇,像是在等待一场好戏的开演。
【警告:信任度大幅降低,任务即将判定失败。】
【失败惩罚:抹杀。】
系统冰冷的声音在纪晓禾的脑中响起。
她放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一下。
承认自己是瞎猜的?
那么下一秒,她就会被国木田独步毫不留情的扔出侦探社。
紧接着,她会被当成敌对组织的探子,在这座城市里被追捕到死。
纪晓禾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,但她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。
她不能慌。
这场豪赌,从她踏入侦探社的那一刻就开始了,她已经没有退路。
“因为,”纪晓禾抬起头,直视着国木田独步写满审视的眼睛,一字一句的说,“我的能力,从来就不是‘预知未来’。”
这句话让国木田独步准备好的所有质问都卡在了喉咙里。
中岛敦也愣住了。
就连事不关己的太宰治,也微微挑起了眉毛。
纪晓禾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,她需要一鼓作气,把这个刚刚在脑中构建完成的谎言,变成既定的事实。
“我的能力,是‘观测’。”
她伸出一根手指,在空气中轻轻点了一下,仿佛那里有一个看不见的坐标。
“我观测到的,是‘命运的可能性’。就在几分钟前,我看到了一个清晰的画面:炸弹犯将炸弹藏在了我所说的那个废弃仓库。那是一个即将发生的,确定无疑的未来。”
国木田独步的眉头锁的更紧了。
“那么你如何解释乱步先生的结果?”他追问,“难道说,乱步先生的超推理,也会出错?”
这是个陷阱。
武装侦探社的所有人都知道,江户川乱步的“超推理”从未出过错。
纪晓禾摇了摇头。
“不,乱步先生的结果当然是正确的。因为他是站在‘现在’这个时间点上,进行无懈可击的逻辑推演,所以他得出的,是唯一的正确答案。”
她话锋一转。
“但我不同。”
“我观测到的是‘可能性A’,那是原本的,既定的命运轨迹。在这个轨迹上,犯人会因为某种原因,将炸弹安置在港口的仓库。”
纪晓禾的声音不大,却异常清晰。
“但是,就在那个命运即将闭合的瞬间,出现了一个‘变量’。”
“变量?”国木田独步的笔记本再次打开,他迅速记下了这个词,但语气中的怀疑没有丝毫减少,“什么变量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
纪晓禾坦然的回答。
“我的能力只能让我看到可能性本身,无法让我洞悉促成其改变的每一个细节。也许是犯人自己突然改变了主意,也许是他接到了一个电话,也许是他出门时看到了不想看见的人……任何一个微小的因素,都可能导致命运的河流偏离原来的河道。”
她停顿了一下,让在场的人消化这段匪夷所思的理论。
然后,她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江户川乱步。
“所以,因为这个‘变量’的介入,炸弹犯临时改变了行动路线,放弃了‘可能性A’,走向了乱步先生所指出的‘可能性B’。一个全新的,被修正过的,现在的真实。”
国木田独步的表情已经从怀疑变成了荒谬。
“你的意思是说,你的占卜结果,只是一个已经被废弃的‘草稿’?”
“你可以这么理解。”纪晓禾点头。
“这太荒谬了!”国木田独步终于无法维持冷静,“如果你的能力只能看到可能发生的,却又不一定发生的未来,那它和胡乱猜测有什么区别?这种情报有什么价值?”
他的质问非常尖锐,直接指向了这个理论最核心的漏洞。
办公室的空气再次绷紧。
纪晓禾知道,这是最后的关头。
她的嘴角反而向上牵动了一下,露出一个苍白的,却带着一丝神秘的笑容。
“国木田先生,你搞错了一件事。”
“我的占卜本身,确实没有指出犯人最终的位置。这一点我承认。”
“但是……”
她加重了语气。
“我的能力真正的价值,并不在于成功预测结果。而在于,它精准的捕捉到了这一次‘命运的偏斜’。”
纪晓禾的声音带上了一种神棍特有的蛊惑感。
“世界,在你们都不知道的时候,悄悄拐了一个弯。而我,看见了。”
“所以,我的占卜没有错,错的不是我。”
“是命运,在最后一刻,转了向。”
一番话说完,全场落针可闻。
国木田独步被这套歪理绕的有些发愣,他张了张嘴,似乎想反驳什么,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。
因为纪晓禾的理论,已经完全脱离了常识的范畴。
你要如何去证伪一个“世界拐了弯”的说法?
中岛敦的表情更加迷茫了,他觉得纪晓禾说的每个字他都能听懂,但组合在一起,却成了他无法理解的天书。
他下意识的看向太宰治,希望这位前辈能给出一点判断。
然而太宰治只是靠在沙发上,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,鸢色的眼睛里一片深沉,看不出任何想法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
纪晓禾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膛。
她的理论漏洞百出,根本经不起推敲,只能用来进行短时间的心理震慑。
一旦国木田独步回过神来,用他严谨的逻辑逐条剖析,自己立刻就会被打回原形。
她快要撑不住了。
她的额角甚至开始渗出真实的,因为精神高度紧张而产生的细密汗珠。
这套说辞,还是太勉强了。
或许,真的到此为止了……
就在办公室的沉默即将到达临界点时。
“啪。”
一声清脆的响声,突兀的响起。
不是枪声,不是碎裂声。
是掌声。
只有一下。
所有人寻声望去。
只见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宰治,缓缓的抬起手,鼓了一下掌。
他脸上的表情不再是深沉,而是切换成了一种毫不掩饰的,仿佛孩童发现新奇玩具般的愉悦。
他带着这种愉悦的笑容,看着满脸困惑的国木田独步,又看了看已经快要站不稳的纪晓禾,轻松的开口了。
“国木田君,不用那么严肃嘛。”
“她说的情况,在异能理论的研究中,是确实存在的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