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这般只能称得上是小家碧玉的姿色,纵有黄鹂声,再要不了几年,我就得开始接客。莺楼的规模并不算大,在这京城的十里红楼也排不上什么名号,可压住我们这些最底层的贱籍女子却如同大象之于蝼蚁。
我在那里待了十年,也实在是生了一把好嗓子。像和我差不多同时被卖进来的绿柳,她进楼的时候还比我大一岁,如今却和我一样大了。她容貌平平,又没有技艺傍身,十三岁就被老鸨推出去接客,三年以后染了一个客人身上的花柳病。没人给她治,她就死了。
还有一个叫红拂的姐姐,比我年长三岁,和我一样是歌妓,最擅琵琶,当初还指导过我。甚至当日我在枕楼弹奏的那把琵琶,都是从前她留给我的。那个时候我还叫禾枝,而她的容色比我出众多了,声量也窈窕。
楼里的老鸨很器重她,因为她是十四岁时入的楼,连她的花名都让她自己定的,她说她要叫红拂。她还给我讲了这个典故“红拂夜奔”,是说前朝有个叫红拂的名妓,本姓张,因喜手执红色拂尘,故称作红拂女。初为司空杨素的家妓,因倾慕李靖的才华与气度,慧眼识英雄,趁夜私奔投靠,后助其辅佐李渊建立唐朝,其同卫国公李靖也成了一对恩爱夫妻。
她告诉我,自己不奢求像红拂女那样能成为国公夫人,只要能离开这里就好了。她是中州人,连年的干旱让他们一家都活不出来了,她父母是含泪舍了年纪最大的她,才给后面的六个孩子换了些白米。
因为她生得好,留着还有用处,老鸨并未急着给她开苞,这边给了她脱身的时间。在她出去四处陪客,为自己谋划出路的时候,一位年近五十的员外相中了她,要把她抬入府中作妾。
红拂姐姐并不在意男人的老迈,她只知道自己的出路来了,在哪里总好过在这里,于是她把自己的琵琶留给了我,上了那顶粉红色的小轿。
后来,我再也没见过她。
几年以后,在流言蜚语里,我听闻了她的近况。那员外家的主母不是个好相与的,她被诬陷与府上的一个门房有了私情,那门房被打断了手脚赶出府,至于红拂,她死了,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。
青楼楚馆这样的地方,小道消息最是多,各家府上的阴私腌臜事说什么的都有。这里是有钱财、权势男子们的销魂窟,极乐窝,即使在规模不大的莺楼,一日的流水也足够令我们这种人咋舌不已。
可这个楼里曾经最优秀的姑娘死了,就像一阵风消失在了风里,一滴水湮灭在了水中,无声无息的。
就好像她从没来过。
说不上来是哪一天,我给自己起了一个新名字,叫柳红拂。
绿柳的柳,红拂的红拂。
其实我如她们二人也并没有什么莫大的交情,莺楼里的女子人人都不想落得那样的下场,都想出去,也自然充满了竞争是非与算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