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后来，我被恩公所救，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山谷里藏了十年。拜了三个师父，我现在这张脸也不是我自己的，而是在我小的时候为了报仇被星斗师父，抹去了原来的样子，所以师兄才认不出我了。”
“因为在这张脸上，已经没有我父母的影子了。”
或许是难得提到过去那十年里的事，大人陷入了回忆当中，沉默了一会儿，却并未和我提及那些艰辛，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。
“那十年，我常常睡不好觉。既害怕他们不来我的梦里，又怕真的见到他们了，却根本说不出口平津侯还活着。想来，现在也是一样的吧。”
大人看向我，已有数日的同床经历，他心知肚明我很了解这一点。而我却不合时宜的想着，那么我呢？大人已对我坦诚至此，我却仍旧无法开口告诉他，我夜夜如此难熬的原因。
那是我无法对任何人宣之于口的过去，也是在皎皎明月前实难倾诉的晦暗。我知道他也同样察觉到了我身上的秘密，只是我没有说，于是他也没有问。
又是一阵沉默以后，我看向他:“若是在今后，大人发现红拂并不是您想象中的那个样子，而是一个……”
我停顿了一下，用了一个最委婉的词“一个…不美好的人，您会如何看待我呢？”
第一次，在这场复仇之路上，用了“我”而非妾身这个词同大人对话。
那些在他面前绝望的自卑也好，鼓起的莫大勇气也好，其实，或许，这么多年，我也只是想要找个人说说话而已。
片刻后，大人笑了一下，春风拂面，岁月逢花。
“在你心里，红拂，柳姑娘，你不会认为这样拼尽全力要置他人于死地的我是恶人，又为什么要对自己如此苛责呢？”
“我不知道你的心结究竟在何处，可如今是你赌上自己的性命在帮助我报仇，归根结底，平津侯害的是我全家，不是你。所以，你怎么会怕我如何看待你，你…”
藏海其实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，因为他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想错了一件事。通过此前种种，他本以为柳红拂是八面玲珑，面面俱到，如同六初师父那样的女子。可是，他错了。
他在她的身上感受到的那种东西，伴随着他们越发深入的交往，而愈加无从掩饰。
——那就是自卑。
那甚至不是一个歌女对官家的自卑，一个体弱失声的女人对一个前程似锦男子的自卑。而是……而是什么，他现在还不知道，但他可以感觉到，一些她没有说出口的话。
他思考了一会，对她这样说:“你总说自己是在报恩，可是当日如果不是杨真他们刻意为难我，你本不必受我牵连的。当日之事，换做任何一个人我都会救他。而如今，你愿意帮我，是我要感谢你。”
“并且，红拂，我想就算出于这份感激，有些话我也必须要跟你说了。”
“在这一生里，你会遇到很多人。所以，你总要学的会看重你自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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