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汀城是盘踞于江淮流域的世家枢纽,自东晋始便是名门望族的聚居地,千年来以“朱门连巷陌,望族掌文脉”闻名,城中半数土地归冷、陆、沈、谢四大家族所有,是权力与风雅交织的贵族城邦。
云汀城的暮春总裹着湿软的风,陆家老宅的蔷薇开得正盛,爬满雕花院墙的藤蔓间,缀满了粉白与玫红的花苞,风一吹便簌簌落着花瓣,落在青石板路上,铺成一片细碎的胭脂色。
今日是陆、冷两家的例行聚会,名义上是“共商商事”,实则是云汀城顶层贵族的社交场。冷槐安跟着父亲走进陆家大门时,酒红色长发被一支银质蝴蝶簪松松挽着,几缕碎发垂在颈侧,衬得她那张本就冷艳的脸,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野性。她穿了件墨色暗纹旗袍,裙摆扫过地面的花瓣,却没像其他贵女那样小心翼翼——方才从冷家出来时,她刚和父亲吵了一架,此刻满心都是对“虚伪应酬”的厌烦,只想找个角落躲清净。
借口“补妆”,冷槐安避开前厅的喧嚣,绕到后院的槐树下。刚靠在树干上喘气,指尖还攥着从厨房偷拿的半块桂花糕,就听见蔷薇花丛后传来细微的响动。她抬眼望去,只见一个少年缩在花丛阴影里,灰扑扑的衬衫领口磨得发毛,袖口卷到小臂,露出的皮肤上,还带着几块未消的淤青。
少年似乎没料到会有人来,身体猛地一僵,垂着眼的模样像只受惊的小兽。他身形清瘦,下颌线却锋利得很,长长的睫毛垂下来,遮住了眼底的情绪,只在冷槐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,才突然抬头——那双眼漆黑得像深潭,先是闪过一丝被撞见的怯懦,随即又燃起警惕的狠劲,仿佛下一秒就要竖起尖刺。
陆枭看什么?
少年的声音很哑,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郁,下意识地往花丛后又缩了缩,指尖死死攥着衣角,像是怕被她认出来。
她的话像根针,瞬间刺中了少年的痛处。陆枭的脸猛地涨红,耳尖却泛着白,攥着衣角的手更紧了,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。他知道自己在陆家的地位,连佣人都能随意怠慢他,更别说眼前这个一看就出身尊贵的冷家大小姐——她身上的香水味是冷家专属的“雪松香”,旗袍上的暗纹是冷家独有的“寒梅纹”,这些都是他这辈子都触不到的“贵族标识”。
可冷槐安没再嘲讽,反而把桂花糕扔给了他。糕点落在他怀里时,还带着温热的香气,惊得陆枭下意识地接住。他抬头时,只看见冷槐安转身的背影,墨色旗袍的裙摆扫过花瓣,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
冷槐安陆家的私生子,别人都在聚会,你躲在这蔷薇花丛中,未免太可怜了
话是刻薄的,可那半块带着温度的桂花糕,却成了陆枭在这场喧嚣聚会里,唯一触到的暖意。他攥着糕点,看着冷槐安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,酒红色的长发在风里晃了晃,像道烧进他眼底的光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冷槐安,在云汀城暮春的蔷薇花丛后,在他最狼狈的时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