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山上下来之后,陈妙被爸妈从农村接回了家,去医院治疗了几年,暂时稳定下来,重新回归了校园。
晨雾还未散尽,19岁的陈妙踩着满地的桐树叶往教室走。她总爱早到,趁人少的时候翻翻书,或者在本子上画几只猫。今天的风有点凉,她缩了缩脖子,把书包往肩上提了提。
路过三号教学楼拐角时,她看见一个身影靠在窗边。是那个在一个月前学校论坛早就在讨论的转学生,听说叫路安,名字有点耳熟,似乎有点印象,想又想不起来。陈妙看过去,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衬衫,下身是一条黑色的休闲裤,背影挺直,手里拿着一本书。
陈妙没敢多看,加快脚步往前走。可就在她经过他身边时,他忽然转过头看了她一眼。
那一眼,像是什么东西轻轻碰到了她的心口。
“陈妙!”有人喊她的名字。她回过神,发现已经站在教室门口了。几个同学正窃窃私语,说那个转学生家里很有钱,他爸是大医院的医生,还说估计这个人大学实习也会去他爸的医院什么的。
林知夏叽叽喳喳的在陈妙耳边说着:“他们说的都是屁话,我们学的就是医,实习不去医院,难道去食堂啊?“
陈妙没说话。
林知夏是她大学的朋友,身边熟悉的人都叫她小夏,她天生的棕色头发看上去像营养不良,一双圆圆的眼睛显得很是灵动,没有高挺的鼻梁,但嘴巴就是很好看的嘴型,属于那种小家碧玉越看越耐看的感觉,但脾气是那种从不吃亏的,可是遇到什么事情却有一些拧巴的类型。
不过相处起来还是很开心的。
陈妙边这样想着边低着头往座位上走,没注意自己握笔的手有点发抖。她对医院这个词很敏感,从十三四岁开始,她的记忆就一直在医院里,尝试了很多治疗方法,可以说她都有些怕医院了,但她却偏偏学了医学这个专业,也可能是因为自己本身的病吧。
陈妙握着钢笔本想着写点什么,但却在本子上洇出一团墨,她回过神来随手画了一只猫,结果猫咪的眼睛显得特别忧郁。
教室门被推开,路安走进来。他步伐很轻,几乎听不到脚步声。班导很好心的把他带进教室让他做个自我介绍,他只是点了点头,说:“我叫路安,从北方来的。”声音不大,却让整个教室都安静下来。
陈妙偷偷抬眼看了他一眼。他坐在靠窗的位置,手指搭在桌沿上,指节分明。她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戴着一块腕表,表盘是银色的,在晨光下泛着冷光。
新山市的大学比较特殊,有些高中式学系的感觉,所以每天还保留着跑操的习惯,但今天周一不用跑操,早上第一节课结束,课间铃响了,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聊天。
陈妙起身去整理讲台上的粉笔盒,顺便偷瞄一眼路安。他还是那副安静的样子,手里翻着一本旧书。书皮已经泛黄,页角卷起,看起来像是翻了很多遍,班长凑过去问路安要联系方式,说要把他拉进班级群,路安也是十分配合,也有个别的女生凑过去问他有没有女朋友,路安也是礼貌的笑笑说没有。
陈妙趁乱凑近了些,她的注意力跟其他人不一样,她+分好奇那本书到底是什么,凑近了些,看见封面上写着“解剖学图谱”几个字。
“你小心点。”林知夏突然拉住她的袖子,“别让人误会你在偷看人家。”
陈妙脸一红,赶紧退后几步,可就在她转身时,不小心碰掉了自己放在讲台上的素描本。本子在空中散开,一张张猫咪速写飘落在地上。
路安本来是要起身朝教室外走的,刚好走到离讲台不远的地方,顺手弯腰捡起其中一页,递还给她时说:“你画的猫……很像山里的那只。”
陈妙愣住了。她抬头看向他,却发现他已经走出教室,不知道去哪儿了。
接下来是选修课,整节课她都没怎么听进去,脑子里全是他说的那句话。山里的猫?她哪知道山上有猫?
午体时间,她溜到天台喂猫,刚踏上台阶,就踩空磕到了手肘,但她就像没感受到疼痛一样,拍了拍裤腿和衣袖上的灰,走上前,那只黑猫认得她,一见她就蹭过来。她刚掏出小饼干,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。
“它很亲你。”路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
陈妙回头,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卷创可贴。她这才意识到,刚才在楼梯口摔了一下,手肘破了点皮。
“给。”他递过来一张创可贴,上面有淡淡的创可贴自带的药香,还来杂着一丝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的春日破晓的香味。
喂完猫,两人并肩坐在天台围栏上,远处传来体育课的哨声和球鞋摩擦地面的声响。黑猫跳进陈妙怀里,她低头摸着它的背。
“你怎么知道这里有猫?”她终于忍不住问。路安没说话,只是看着远处。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说:“早上来学校的时候,听到几声猫叫,好奇便上来看了看。”
陈妙猛地抬头,早上?哦,学校里的猫好像生了几个小猫崽,应该是小猫崽饿了才叫的吧。
“你见过小猫崽了?有几只?”她好奇地间。
路安点点头,又摇头。“见到了,但没数有几只。”
路安顿了顿,眼神依旧很平静,但里面却透露着一丝幽怨,看向陈妙问“你不认识我?”
陈妙愣了一下,学着路安刚刚的样子点头又摇头,但看见路安微垂下的眼睫,立刻着急的开口:“认识!你今天早上在班里做了自我介绍,我肯定认识!”
好吧,她不该回答的,路安的眼神更幽怨了,活像一个被抛弃的小丈夫。
陈妙瞬间哑住没再说下去,她感觉有些事,似乎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,虽然她也没理解多少。
放学前最后一节课,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。陈妙低头翻着课本,忽然发现里面夹着一个本子。她小心翼翼地抽出来,上面写着《观猫笔记》,墨迹边缘有些晕染,看着像是一本日记,名字那栏写的是路安。
抬起头,看向路安的座位。他已经不在了,窗户半开,一阵风穿过教室,吹动了她的头发。
放学后,她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,翻开自己的日记本,写下一句话:
“我好像,被那个转学生盯上。”
墨迹未干,一颗雨滴落在纸上,慢慢洇开。窗外,桐果熟透飘下来的白色片状种子随风飘落,纷飞如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