会议室里光线明亮，装修风格极简而冷硬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S市略显阴沉的天空。顾云深坐在主位上，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，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，正低头翻阅着手中的文件。他甚至没有抬头看李默一眼，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却已经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。
两位助理安静地坐在一旁，如同没有感情的背景板。
“顾总。”李默走到会议桌前，恭敬地开口，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紧。
顾云深这才缓缓抬起头，目光透过镜片，如同精准的扫描仪，落在李默身上。那眼神冰冷、锐利，带着审视和评估，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析一遍。
李默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站在X光机前，无所遁形。他强迫自己站直，迎上那道目光，尽管手心已经开始冒汗。
“开始吧。”顾云深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，示意他汇报。
李默深吸一口气，打开准备好的PPT和资料，开始汇报“蔚蓝海岸”项目的整体情况，以及这次材料质量问题的发现过程、初步调查结果和他已采取的应急措施。
他尽量让自己的表述清晰、逻辑严谨、数据准确，不掺杂任何个人情绪，完全从工作角度出发。他知道，在顾云深面前，任何一丝软弱、辩解或者情绪化的东西，都是致命的。
汇报过程中，顾云深始终沉默地听着，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，发出规律的、令人心慌的轻响。他偶尔会打断李默，提出一两个极其尖锐的问题，直指核心，让李默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。
整个汇报过程，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。李默精神高度集中，几乎耗尽了所有心力。他感觉自己就像在走钢丝，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万丈深渊。
终于，汇报接近尾声。李默总结道：“……目前，我们已经暂停了涉事供应商的所有合作，并启动了追责和索赔程序。同时，项目组正在重新评估工期和成本影响，制定详细的补救方案。”
会议室里陷入一片寂静。顾云深合上了手中的文件夹，身体微微后靠，目光依旧锁定在李默脸上。
那沉默持续了足足有一分钟，漫长得像一个世纪。李默的心跳声在耳边咚咚作响，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。
“所以，”顾云深终于开口，声音比刚才更冷了几分，“你认为，这次事件，仅仅是供应商的问题？”
李默心里一沉。来了，果然要追究管理责任。
“作为项目特派员，我负有不可推卸的监督责任。”李默低下头，坦诚错误，“是我对本地供应链的风险评估不足，对合作方的背景调查不够深入，未能及时发现潜在问题。”
他主动揽责，没有推诿。这是他在来之前就想好的策略，在顾云深面前，狡辩是最愚蠢的行为。
顾云深看着他低垂的头颅，眼神深邃难辨。
“还有呢？”他淡淡地问。
还有？李默愣了一下，大脑飞速运转，还有什么？管理流程？团队协作？
就在他努力思索还有哪些疏忽时，顾云深却话锋一转，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：
“我听说，你最近在分公司，很受欢迎？”
李默猛地抬头，撞进顾云深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冰冷眼眸里，脸色瞬间煞白。
他……他怎么知道？！是王经理汇报的？还是……他查到了什么？
那些狗血的BG剧情，那些被纠缠、被威胁的经历，如同潮水般涌上脑海，让李默感到一阵难堪和羞耻。他张了张嘴，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顾云深看着他骤然变化的脸色和瞬间慌乱的眼神，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下抿了一下，周身的气压更低了。
“李默，”他站起身，走到李默面前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，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、令人窒息的压迫感，“总部派你过来，是来做项目的，不是来惹是生非，更不是来……体验生活的。”
他的目光如同实质，落在李默微微颤抖的睫毛和泛白的嘴唇上。
“把你那些多余的‘精力’，都收起来。”顾云深的声音冷得像冰，“如果连最基本的工作环境都无法适应，无法排除干扰，那你这个特派员，也就不用再做了。”
这句话，如同最后一道惊雷，狠狠劈在李默紧绷的神经上。
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努力、所有的委屈，在顾云深眼里，都成了“惹是生非”和“多余的精力”。一种混合着巨大压力、不被理解的委屈和深深无力的情绪，再次汹涌地冲击着他的眼眶。
他死死咬住下唇，才没有让那丢人的液体再次涌出来。他低下头，避开顾云深那令人无所适从的目光，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：
“是……顾总。我明白了。”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