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即鹿无虞

无欲封仙

听潮宗的飞舟划破云海,船底的灵纹在阳光下泛着淡青色光晕,最终稳稳落在宗门山门后的广场上。青灰色的石阶从广场蜿蜒至山腰,每一级都被岁月磨得光滑,两侧的古松已逾百年树龄,枝叶苍翠如墨,虬结的枝干像老龙的筋骨般遒劲,树皮下还残留着早年雷击的焦痕。风穿过松针,发出“簌簌”的轻响,裹挟着山间特有的清冽气息——那气息里混着晨露的湿润与松脂的淡香,拂在人脸上带着几分凉意,却也让久在咸腥西海的宋辋川找回了熟悉的安稳。

 

他随执事长老走下飞舟,脚刚踏上青石板,便敏锐地察觉到几道异样的目光。不远处,几名同批历练的弟子围在一起,其中穿杏色长袍的是外门弟子李伟,他指尖悄悄指向宋辋川,嘴角还带着幸灾乐祸的笑;旁边的弟子见状,慌忙拉了拉他的衣袖,见宋辋川转头看来,几人又齐齐低下头,手指却仍在偷偷比划,议论声顺着风飘进耳中,像细小的针在刺:“就是他宋辋川,听说在西海直接得罪了恒月派的孙长老,被追得像丧家之犬,躲在山洞里好几天才敢出来……”“孙长老可是实打实的瀚海境修士,随手就能捏死我们这些游丝境的,他能活着回来,真是走了狗屎运,说不定是靠耍手段才逃掉的。”

 

宋辋川垂了垂眸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正阳剑的剑柄,剑身因常年握持而泛着温润的包浆,触感透过指尖传来,却压不住心底泛起的一丝无奈。西海的凶险、混沌空间的秘密、五具分身的存在,这些关乎性命的底牌他从未对任何人提及——连在沉渊礁用“万生窟”吸收生机时,都特意避开了其他修士,可一场与孙长老的冲突,竟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,细节被添油加醋地传得面目全非。他忽然想起临行前师父玄机子叮嘱的“行事需慎,藏锋于拙”,那时师父正坐在听涛院的桂树下煮茶,蒸汽袅袅模糊了眉眼,语气却格外郑重,可他只当是寻常告诫。如今望着广场上空飘着的流云——那流云被风扯成细碎的棉絮,看似自在却身不由己——才明白自己在西海为护徐形显露金脉剑气、为躲追杀召唤过分身,还是太过张扬,才惹来这般不必要的关注。

 

这般想着,他加快脚步,朝着自己的居所“听涛院”走去。身后的议论声渐渐被风声与松涛吞没,鞋底踏在青石板上发出“笃笃”的轻响,每一步都像踩在“谨慎”二字上,在心底深深刻下烙印。路过宗门的功德碑时,他余光瞥见碑上新增的名字,却连驻足的心思都没有,只想着尽快回到属于自己的小天地,将那些纷扰隔绝在外。

 

回到听涛院时,天已近黄昏。夕阳的余晖透过雕花窗棂——那窗棂上刻着缠枝莲纹,是他刚入宗时亲手打磨的——在地面洒下斑驳的光影,光影随着最后一丝日光缓慢移动,将木桌、竹椅的影子拉得老长,像被拉长的心事。院内的老桂树正值盛花期,细碎的金黄色花瓣像撒了一地的碎金,有的落在青石板上,被风一吹,便打着旋儿飘起,粘在他的衣摆上;有的落在窗台,钻进窗缝,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香气,深吸一口,连肺腑都仿佛被浸润得通透,驱散了旅途的疲惫。

 

宋辋川推开虚掩的房门,门轴发出“吱呀”一声轻响,这声音他听了三年,早已习惯。屋内陈设依旧简单:一张打磨得光滑的木桌,桌角放着半块未用完的墨锭——那墨锭是去年师父玄机子送的生辰礼,上面刻着“静心”二字,磨了半年仍有余香;一把竹椅的扶手上,还留着他去年修炼时不慎磕出的浅痕,当时疼得他直咧嘴,如今摸起来却只剩温润;墙角堆放的几卷古籍用蓝布包着,蓝布边缘已有些磨损,里面是《五行灵脉解析》等入宗时师父赠予的修炼心法,书页上还留着他早年的批注。

 

他没有立刻坐下,而是走到窗边,望着院外渐渐沉下的夕阳。那轮红日将天边的云彩染成橘红与深紫,像被火烧过的锦缎,缓缓隐入远处的山峦——那山峦名为“望仙峰”,是听潮宗的主峰,峰顶常年云雾缭绕。最后一丝光收进地平线,只留下天际淡淡的余温,院外的虫鸣渐渐响起,却没让他觉得热闹,反而更显宁静。他的神色随之凝重起来,今日的议论如警钟在耳边反复敲响:混沌空间本就罕见,放眼整个修真界,能拥有独立空间的修士也寥寥无几;五具分身更是闻所未闻,若是暴露,不仅会引来宗门长老的反复探究,还可能招致其他势力的觊觎——比如一直与听潮宗不对付的焚天谷,或是行事诡秘的万毒门,届时别说安稳修炼,怕是连性命都难保。

 

待到夜色渐浓,一轮圆月爬上中天,月光如银纱般铺满庭院,连桂树的影子都变得柔软起来——那影子落在青石板上,像一幅淡墨勾勒的画,枝桠的纹路清晰可见,却没有白日的锐利。宋辋川盘膝坐在屋中央的蒲团上,蒲团是徐形去年送的,用的是云丝草编织,已被他坐得有些松软,带着淡淡的草木香。他双手结印,指尖泛出微弱的金光,开始运转体内灵力,灵力顺着经脉缓缓流动,经过丹田时,能感受到混沌空间的微弱呼应。

 

深吸一口气后,他的神识如轻烟般缓缓沉入混沌空间。空间内,木、火、水、土四具分身正各自盘踞在对应属性的区域修炼:木属性分身坐在一片青草地中,周身萦绕着淡绿色灵光,指尖轻轻一动,便能引动周围的草叶跟着轻轻摇摆,连空气中都带着生机;火属性分身身处熔岩旁,周身火星跳跃,有的火星落在地面,便烧出细小的坑洞,连空间都被烤得微微扭曲,带着灼热感;水属性分身浮在一片湖泊上空,水汽在他周身凝结成细小的水珠,水珠汇聚成水线,顺着他的衣角滴落,在湖面溅起一圈圈涟漪;土属性分身则坐在一块一人高的巨石上,周身泛着土黄色光晕,气息如磐石般厚重,连周围的尘埃都静止不动,仿佛时间都在他身边变慢。

 

感受到主身的神识,四具分身纷纷停下动作,齐齐朝着主身的方向望去,他们的眼神与宋辋川如出一辙,没有半分迷茫,只有一致的沉静,仿佛本就是一体。宋辋川眼神坚定,口中默念分识离身术的逆转口诀,声音低沉而清晰,每一个字都带着灵力的震颤,在混沌空间内回荡。他指尖泛出淡淡的金光,逐一伸向四具分身的眉心,金光落在分身心间,如丝线般缠绕,形成细密的光网。

 

随着口诀落下,分身与主身之间的神识链接渐渐断裂,那感觉就像抽走缠绕在指尖的棉线,缓慢而清晰,带着细微的拉扯感,让他的神识微微刺痛。每剥离一具分身,宋辋川的额间便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,顺着脸颊滑落,滴在蒲团上,晕开小小的湿痕;太阳穴隐隐作痛,却远不及当初凝聚新肉身时那般撕心裂肺——那时他几乎耗尽了一半神识,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。

 

他看着木属性分身周身的淡绿灵光渐渐稳定,不再随主身的情绪波动而明暗;火属性分身的火星不再躁动,缓缓沉入体内,周身的温度也降了下来;水属性分身的水汽趋于平和,化作一层薄纱笼罩周身,不再像之前那般肆意流动;土属性分身的气息愈发沉稳,与身下的巨石几乎融为一体,连轮廓都变得模糊。见此情景,他心中终于松了口气,抬手一挥,将四具分身重新安置在混沌空间的四个角落——每个角落都对应着一条属性灵脉,灵脉中灵气如溪流般缓缓流动,确保它们能自主吸收灵气修炼,又不会相互干扰,影响彼此的进度。

 

“日后若无生死危机,绝不再轻易召唤分身。”宋辋川在心中暗下决心,抬手用袖口拭去额间的冷汗,袖口的布料带着他的体温,擦过皮肤时格外轻柔。窗外的月光恰好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,映出几分决绝与沉稳,连眼底因神识消耗而泛起的红血丝,都被月光柔化了几分。

 

就在这时,识海中突然传来王法的声音,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,还夹杂着一丝笑意:“你倒还算机灵,知道吃了亏就藏拙,比那些只会硬碰硬的愣头青强多了。”宋辋川愣了一下,刚要开口回应,却见一道淡蓝色的虚影从识海中飘出——王法的身形在月光下若隐若现,周身萦绕着淡蓝色的灵气,像一团流动的云雾,连轮廓都带着几分缥缈,他打了个哈欠,虚影都跟着晃了晃,显然是刚从沉睡中醒来。

 

与此同时,院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,脚步声踩在落满桂花瓣的青石板上,发出“沙沙”的轻响,格外清晰。随后房门被轻轻推开,徐形端着一个青瓷茶碗走了进来,茶碗上绘着浅淡的兰草纹,笔触细腻,是他最爱的一个碗。热气从碗口袅袅升起,带着安神草与蜂蜜混合的淡香——那安神草是徐形在宗门药圃亲手种的,蜂蜜则是后山蜂巢采的,味道格外清甜,不浓不淡,恰好能抚平心绪。

 

徐形见到宋辋川盘膝而坐,面前还飘着王法的虚影,眼中没有丝毫惊讶,反而露出一抹了然的浅笑,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幕。“我猜你深夜定会处理分身的事,毕竟白天那些议论太刺耳,特意煮了碗安神茶给你,能缓解神识消耗的疲惫。”他将茶碗轻轻放在木桌上,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月光,指尖碰到桌面时,还特意放缓了速度,“白天在广场上听那些人嚼舌根,我就知道你会更加谨慎,果然没猜错——你向来心思细,不会吃了亏还不记教训。”

 

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宋辋川身上,眼神中带着几分抑制不住的欣喜,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:“对了,你之前在沉渊礁施展的绝术,能吸能放,既抽走生机又能补回,我这几天一直在琢磨名字,思来想去,觉得‘万生窟’很合适——‘万生’代表生生不息,符合它能补回生机的特性;‘窟’暗含凝聚之意,正好对应它吸收生机后汇聚力量的特点,你觉得如何?”

 

宋辋川闻言,心中一暖。他本以为徐形发现自己的绝术后,定会追问修炼之法与来源——毕竟“万生窟”这般特殊的绝术,在整个修真界都极为罕见。可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有多问,还这般贴心地为绝术取名,处处顾及他的隐私,这份体谅让他格外感动。

 

他伸手端起茶碗,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掌心,驱散了指尖的凉意。轻轻抿了一口,茶水清甜,混着淡淡的草药香,没有一丝苦涩,顺着喉咙滑下,瞬间驱散了周身的疲惫与神识损耗带来的痛感,连丹田处都觉得暖暖的。“‘万生窟’,既贴合绝术的特性,又有意境,好名字。”他抬起头,眼中带着真诚的感激,语气也柔和了许多,“多谢老师费心,这名字比我自己想的好多了。”

 

徐形笑着摆了摆手,眼底的笑意更深了:“跟我还客气什么,你喜欢就好。时间不早了,你早点休息,明日还要去宗门报备历练情况,别迟到了。”说罢,他又叮嘱了两句“注意身体”,便轻轻带上房门离开,脚步声与桂叶的轻响渐渐消失在庭院深处,只留下屋内的宁静与淡淡的茶香。

 

王法在一旁轻咳一声,打断了这份暖意,语气变得严肃起来,不再像之前那般慵懒:“既然他提到了绝术,我便趁这个机会跟你好好讲讲绝术的分类,免得你日后遇到懂行的人,连自己的绝术属于哪类都不知道,闹了笑话。”他飘到宋辋川面前,虚影在月光下凝实了几分,周身的淡蓝色灵气也稳定下来,声音也多了几分郑重,显然是认真起来了。

 

“绝术共分为三种,第一种是‘术’,也是最基础、最常见的一种。”王法的声音在屋内回荡,与窗外的虫鸣形成奇妙的呼应,“就像你之前用的金脉灵力攻击,或是用灵力凝聚出的剑气,本质上是对某种属性或力量的绝对熟悉,通过长期感悟形成的消耗型攻击。有的人施展‘术’消耗灵力,比如你;有的人消耗体力,比如那些专门炼体的修士,他们的‘裂山拳’‘碎石腿’,每一招都要耗损大量体力;还有的人消耗精神力,比如丹修的‘控火术’,全靠精神力操控火焰,各有不同,但核心都是对力量的精准运用,用完便消散,留不下任何痕迹。”

 

宋辋川点点头,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自己初次领悟金脉灵力时的场景——那时他在听涛院的桂树下盘膝修炼,日夜琢磨金脉的特性,手指被灵力反噬得布满细小伤口,有的伤口还渗着血珠,连握剑都发疼,练了整整一个月,才勉强掌握灵力的外放与凝聚。如今想来,那断断续续、威力微弱的剑气,正是“术”的雏形,只是当时他还不知道绝术的分类,只当是普通的灵力运用。他望着窗外的月光,月光洒在桂树枝桠上,落下细碎的影子,像回忆里那些咬牙坚持的日夜。

 

“第二种是‘形’,比‘术’高一个层次,也更难掌握。”王法继续说道,语气比之前更严肃了几分,虚影也凑近了一些,仿佛怕他听不清,“‘形’依然源于对某种事物的深刻感知,却能凝聚出具体的、可长久存在的物体,而非转瞬即逝的攻击。比如你用星辰之石凝聚的那具炼体肉身,或是有些修士用灵力凝聚出的剑、盾、傀儡,这些都属于‘形’的范畴。”

 

他顿了顿,又补充道:“催动‘形’时,同样会消耗灵力或神识,但只要不被外力摧毁,‘形’就不会自行消散,还能通过吸收周围的灵气修补损伤——就像你的分身,只要混沌空间内有足够的灵气,即便受了伤,也能慢慢恢复。这一点比‘术’实用得多,也更珍贵,很多修士终其一生,都只能掌握‘术’,无法触及‘形’的门槛。”

 

“那第三种呢?”宋辋川追问,眼中满是好奇,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往前凑了凑,连呼吸都轻了几分——窗外的风不知何时停了,连桂叶都不再晃动,仿佛整个庭院都在等着王法的答案,生怕错过一个字。

 

王法的虚影晃了晃,语气变得格外郑重,像在讲述什么惊天秘密,声音也压低了几分:“第三种是‘灵’,是三种绝术中最难得、也最强大的一种,放眼整个修真界,能掌握‘灵’的修士,千年来也不超过十人。”他的话语带着几分震撼,让宋辋川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,“‘灵’是对自身血脉的极致熟悉与掌控,通过血脉之力凝聚出的、拥有独立生命的存在。这存在与施展者的血脉完全相同,相当于另一个‘自己’,不仅拥有自主意识、能独立思考,还能与主身共享感知、互通信息,甚至能替主身修炼、战斗。”

 

他停顿了一下,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:“只是‘灵’的凝聚极为困难,需要深厚到极致的血脉底蕴——比如那些传承千年的上古世家,才有机会拥有;还要消耗海量的灵力与神识,往往需要耗费修士半生的修为,稍有不慎,便会血脉反噬,轻则修为尽废,重则身死道消。所以古往今来,能凝聚出‘灵’的修士,寥寥无几。”

 

宋辋川听得心潮澎湃,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——衣角的布料被他攥得发皱,掌心还残留着凝聚分身时的灵力余温。他没想到绝术竟有如此细致的分类,更没想到自己的分身,竟隐隐有从“形”向“灵”过渡的趋势——分身拥有自主意识,能与主身共享感知,只是血脉底蕴还不够深厚,无法完全脱离主身独立存在。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,掌心的纹路清晰可见,月光落在手背上,映出淡淡的光晕,心中对修炼的渴望愈发强烈,像被点燃的火种,熊熊燃烧。

 

待王法讲解完毕,夜色已深。院外的桂香不再像黄昏时那般浓烈,只余下淡淡的余韵,萦绕在鼻尖;连山间的风声都变得轻柔起来,那风声像怕惊扰了这深夜的宁静,只在窗棂外轻轻打了个转,便悄悄离去。宋辋川将茶碗放回桌上,碗底还残留着少许茶水,映着窗外的月光,像一颗小小的月亮,在碗底静静闪耀。

 

他重新盘膝坐下,调整了一下呼吸,神识如潮水般再次沉入混沌空间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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