佛前问心

大慈恩寺的后院，银杏叶落了满地金黄。

浮月踏着落叶走到禅房外时，辩机正坐在窗前抄经，笔锋沉静，墨香混着檀香，在空气中晕开清寂的味道。

“辩机师傅。”浮月轻声开口，禅房的木门未关，她站在门口，身影被阳光拉得修长。

辩机抬眼，见是她，握着笔的手顿了顿，随即起身合十：“县主怎会来此？”

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，带着几分温和，却也藏着不易察觉的局促。

浮月走进禅房，目光扫过案上的佛经，开门见山：“我来问你，高阳的心意，你当真不懂？她不愿嫁房遗爱，心里念着的是谁，你我都清楚。”

辩机垂眸，指尖轻轻摩挲着佛珠，声音平静却带着几分无奈：“公主金枝玉叶，想要的是一生安稳的荣华，是世俗认可的名分。这些，我给不起。”

他是出家人，早已断了尘缘，更何况高阳是公主，他们之间的情谊，本就是不合时宜的奢望。

浮月看着他清瘦的侧脸，忽然笑了笑：“记得当年我在寺里借住，还是你帮我找的藏经阁差事，让我能避开那些刁难的僧人。那时你是寺里最受器重的弟子，德高望重，我还总缠着你，说要拜你为师学佛经呢。”

提起过往，辩机的耳尖悄悄泛红。

他想起那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小姑娘，总在藏经阁的窗下看他抄经，偶尔递来一块自己做的糕点，眼睛亮得像星星。

后来她攀上了太子李承乾，便再也没来过寺里，连一句告别都没有。

他喉结滚动了一下，声音放得极轻：“这些年……我时常想起那时的事。”

浮月闻言，眼底却没什么波澜。

她往前走了两步，禅房不大，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。

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，看到他垂眸时纤长的睫毛，像受惊的蝶翼般轻轻颤动。

“那时我年幼，不懂事，总想着找个靠山能过得好些。”

浮月的声音柔得像水，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案上的佛经，“后来去了东宫，便断了联系，你不会怪我吧？”

辩机连忙抬头，眼神带着几分慌乱：“我从未怪过你，只是……只是担心你在宫里过得好不好。”

浮月忽然上前一步，伸手轻轻抓住他的衣袖。

她的指尖微凉，触碰到他衣料的瞬间，辩机像被烫到般往后退了半步，脸颊染上薄红。

浮月却步步紧逼，直到他退到窗边，后背抵着冰冷的窗棂，再无路可退。

“辩机，”浮月仰着头看他，眼底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脆弱，声音软得让人心疼，“我知道，你一直是个心善的人。当年你帮我，如今……你也会帮我的，对不对？”

她的另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，语气带着几分恳求：“我在宫里的日子，看着风光，其实步步惊心。那些过往的事，是我唯一的软肋。你一定会帮我守住那些秘密，不让任何人知道，对吗？”

辩机看着她眼底的“无助”，心头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。

他知道她或许是在利用他的温柔，可看着她这副模样，他却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拒绝。

他轻轻点头，声音带着几分沙哑：“你放心，我不会说出去的。”

浮月闻言，松开他的衣袖，后退半步，眼底的脆弱瞬间褪去，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。

她对着辩机微微颔首：“多谢师傅。高阳的事，还请你多劝劝她，让她断了不该有的心思，对她，对你，都好。”

说罢，她转身便走，没有丝毫留恋。

辩机站在窗边，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银杏林里，指尖还残留着她触碰过的温度。

他轻轻叹了口气，眼底满是无奈。他终究，还是拒绝不了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