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检查

沈樾被半强制地送回房间休息，门一关，隔绝了外面那些让他窒息的关切和诡异氛围。客厅里，留下心思各异的沈国栋和沈薇薇。

沈国栋在原地呆立了片刻，那双经历过无数风浪的眼睛里，此刻是前所未有的混乱和恐慌。活不过二十五岁……这六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，狠狠扎进他心脏最深处，寒意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。他猛地转身，甚至没再看沈薇薇一眼，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回了书房，“砰”地一声关上了门。

他需要冷静，需要思考，需要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！是樾儿知道自己命不久矣，所以心生绝望，才会产生那样的“心声”？还是……还是他们沈家，真的撞邪了？又或者，是他自己压力太大，出现了幻听？

无论哪种可能，都让他不寒而栗。

沈薇薇看着父亲仓惶逃离的背影，又看了看大哥紧闭的房门，心里像是塞了一团乱麻。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父亲那份巨大的震惊和恐惧，这几乎印证了她的猜测——父亲确实听到了。

那二哥呢？顾言琛呢？

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，大哥的生命进入倒计时，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珍贵。她必须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。

眼下，最重要的就是大哥的身体。那个“活不过二十五岁”的判决，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。到底是什么病？前世她漠不关心，根本不清楚。这一世，她必须知道！

她深吸一口气，走到沈樾的房门外，轻轻敲了敲。

“大哥，你睡了吗？”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又带着关切。

里面传来沈樾略显虚弱的声音：“没，进来吧，薇薇。”

沈薇薇推门进去。房间陈设简单，带着淡淡的药味。沈樾半靠在床头，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苍白，他手里拿着一本看到一半的旧书，但眼神有些飘忽，显然并没看进去。

“大哥，你感觉怎么样？要不要喝点热水？”沈薇薇走到床边，轻声问道。

沈樾摇了摇头，勉强笑了笑：“没事，就是有点累。吓到你了吧？爸和小铮他们……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。”

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温和，但那份疏离和隐藏得很好的疲惫，却被沈薇薇敏锐地捕捉到了。尤其是，结合刚才听到的那句“累赘”的心声，更让她心如刀割。

“大哥，”沈薇薇在床边坐下，小心翼翼地看着他，“你最近……有没有觉得哪里特别不舒服？我是说，除了平时咳嗽乏力之外？”

沈樾微微一怔，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。他这个妹妹，以前除了变着法问他要零花钱或者抱怨家里条件不好，何时关心过他的身体？

「薇薇今天也很奇怪……突然这么关心我？」

那带着疑惑的心声再次清晰地传来。

沈薇薇心脏一紧，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，只是努力维持着担忧的表情：“我就是看你脸色特别差，有点担心。要不……我们明天去医院复查一下？我陪你去。”

她必须尽快知道确切的病情！

沈樾看着妹妹眼中真切的担忧（虽然他觉得这担忧来得突兀），沉默了一下。他的身体，他自己清楚，近来的确是每况愈下，咳嗽加剧，时常感到胸闷气短，甚至偶尔会咯出血丝。他只是习惯了忍耐，不想给本就艰难的家庭增添更多负担。

「去医院又是浪费钱……而且，查来查去，也不过是那些老生常谈的诊断，先天不足，后天失调，精心养着罢了……又能改变什么呢？」

那心声里透着浓浓的无力感和认命般的消极。

沈薇薇听得鼻尖发酸，几乎要落下泪来。她强忍着，伸手轻轻抓住沈樾冰凉的手腕，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：“去吧，大哥！检查一下大家都放心。钱……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，我去跟爸说！”

也许是沈薇薇眼中那份从未有过的坚持打动了他，也许是他自己也对身体的恶化感到不安，沈樾最终轻轻点了点头：“……好。”

就在这时，书房的门猛地被拉开。沈国栋站在门口，他显然听到了兄妹俩的对话，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决：“对！去医院！现在就去！我马上联系李主任！”他根本不等沈樾回应，已经拿起手机开始拨号，语气急切甚至带着命令，“李主任吗？是我，沈国栋！我儿子沈樾，对，麻烦您安排一下，我们现在就过去做最全面的检查！对，立刻！马上！”

沈樾被父亲这雷厉风行（或者说惊慌失措）的举动弄得有些愕然：“爸，不用这么急，明天……”

“不能等！”沈国栋几乎是吼出来的，他双眼赤红，盯着沈樾，“必须现在！立刻！所有检查都做一遍！”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：查清楚！不惜一切代价！也许……也许之前的诊断有误呢？也许还有救呢？那个“二十五岁”的魔咒，必须打破！

沈薇薇看着父亲失控的样子，心中更加确定。她也站起身，坚定地说：“大哥，听爸的吧，早点检查早点安心。”

在沈国栋不容置疑的安排和沈薇薇的坚持下，身体虚弱的沈樾几乎是被半扶半抱着出了门，塞进了车里。沈国栋亲自开车，一路风驰电掣，闯了几个红灯，直奔本市最好的私立医院。

医院的VIP通道早已准备好。李主任亲自接待，看到沈国栋如此失态的模样，也是吃了一惊，不敢怠慢，立刻安排沈樾进行一系列详尽的检查。

抽血、CT、核磁共振、心电图……一项项检查做下来，沈樾被折腾得筋疲力尽，脸色比来时更加难看。沈国栋和沈薇薇则全程守在检查室外，沈国栋像一头焦躁的困兽，不停地踱步，烟一根接一根地抽（尽管医院禁烟，他也顾不上了）。沈薇薇则紧紧盯着检查室的门，双手冰凉。

漫长的等待后，李主任拿着厚厚的检查报告走了出来，面色无比凝重。

“沈总，”李主任的声音有些沉重，“沈公子的情况……比我们上次检查时，恶化了不少。”

沈国栋的心猛地沉了下去：“怎么说？”

“他的心肺功能都在持续衰退，特别是心脏，负担越来越重。这种先天性的虚弱，伴随着某种……我们目前医学难以完全解释的机能衰竭，就像是……像是生命元气在不可逆转地流失。”李主任斟酌着用词，“按照这个趋势下去……”

后面的话，李主任没有明说，但那份沉重和遗憾，已经说明了一切。

沈国栋踉跄一步，扶住了墙壁才没倒下。尽管早有心理准备，但听到权威医生近乎宣判的话语，他还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。

活不过二十五岁……竟然是真的！

沈薇薇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，她死死咬住嘴唇，不让自己哭出声。她看到不远处，刚做完最后一项检查、被护士扶着走出来的大哥沈樾。

沈樾显然也听到了李主任的话。他停下了脚步，静静地站在那里，脸上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，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平静的释然。

「果然……还是这样。也好，省得他们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。九年……倒也够了。」

那平静得近乎残忍的心声，像最后一把盐，撒在了沈国栋和沈薇薇鲜血淋漓的心口上。

沈国栋猛地转过头，看向长子，那双通红的眼睛里，充满了绝望、不甘，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决心。

不！他绝不接受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