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将明未明,林间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。沈薇薇的脚踝在老守门人神奇的药汁作用下,果然消肿止痛,行动无碍。她辞别守门人,按照记忆,小心翼翼地沿着来路返回。
这一次,她精神高度集中,不仅留意着脚下的路,更时刻警惕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。守门人的考验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,她绝不能失败。
或许是因为白天的临近,或许是运气使然,返回的路程比昨夜顺利许多。她成功地避开了几处可能留下痕迹的泥泞地带,也敏锐地察觉到两次远处林鸟不正常的惊飞,都及时隐匿了身形。当她终于看到格桑镇边缘那些熟悉的房屋轮廓时,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。
然而,当她悄悄潜回客栈后院,正准备翻窗回自己房间时,一个压抑着怒火的低沉声音在她身后响起:
“你去哪儿了?!”
沈薇薇浑身一僵,缓缓转过身。只见沈国栋站在院子角落的阴影里,脸色铁青,眼底布满了红血丝,显然也是一夜未眠。他身边站着同样面色不善、紧握拳头的沈铮。
“爸……二哥……”沈薇薇的心瞬间沉了下去。
“说!你昨天晚上偷偷跑出去干什么了?!”沈铮忍不住低吼出来,声音因为愤怒和担忧而微微颤抖,“你知不知道我们发现你不见了有多担心?爸差点把整个镇子翻过来!我们还以为你被……”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,但意思不言而喻。
沈国栋没有说话,只是死死地盯着她,那眼神不再是往日的关切,而是充满了失望、愤怒和一种被蒙蔽的痛楚。
「她果然有事瞒着我们!一个人半夜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!她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?有没有我这个父亲?!她到底在搞什么鬼?!」 沈国栋的心声如同重锤,狠狠砸在沈薇薇心上。
沈薇薇张了张嘴,想要解释,却发现自己无从说起。难道要告诉他们,她去找了一个神秘的守门人,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“墨渊”在冒险?他们会信吗?父亲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“鬼医”安格斯身上,他会相信自己这套玄乎的说法吗?
“我……我就是睡不着,出去走了走……”她垂下眼睑,避重就轻,声音低若蚊蚋。
“走走?走到西面那片原始森林里去?!”沈国栋终于开口,声音冰冷刺骨,“沈薇薇,你当我们是傻子吗?你身上沾着的苔藓、被树枝刮破的衣服,都是证据!你到底在找什么?是不是跟那个突然出现的顾言琛有关?还是跟昨晚镇上那批陌生人有关系?!”
父亲的质问如同连珠炮,将沈薇薇逼到了墙角。她看到连一旁的沈铮,眼中都充满了不理解和质疑。
「姐到底怎么了?为什么不肯跟我们说实话?我们不是一家人吗?」 沈铮的心声带着受伤的困惑。
就在这时,沈樾房间的窗户被轻轻推开。他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窗口,清晨的寒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,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。他静静地看着院子里的对峙,没有说话。
但沈薇薇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心声:
「果然……还是因为我。薇薇所有的隐瞒和冒险,都是因为我的病。是我,让这个家充满了猜疑和不安,让妹妹不得不独自承担这一切……」
那心声里没有责怪,只有深不见底的自责和疲惫,比任何斥责都让沈薇薇感到心痛。
“不是的!大哥,不是因为你!”沈薇薇猛地抬头,看向沈樾,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,“我是为了……”
“为了什么?”沈国栋厉声打断她,步步紧逼,“说啊!你到底为了什么,要这样一意孤行,把全家人都置于担心和危险之中?!”
沈薇薇看着父亲愤怒而疲惫的脸,看着二哥不解而担忧的眼神,再看到窗口大哥那仿佛随时会碎裂的脆弱身影,到了嘴边的话,又生生咽了回去。
她不能说出来。守门人说过,心存隐瞒,借助外力者,永不接纳。她之前的交易已经是在走钢丝,如果现在将守门人和墨渊的事情告诉父亲,以父亲现在急切的心态和掌控欲,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介入,那样很可能就会触犯守门人的规矩,彻底断送大哥的希望!
这个秘密,她只能一个人扛下去。
她死死咬住下唇,直到口中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,最终,只是深深地低下头,用沉默对抗着所有的质问和目光。
她的沉默,如同最后一道冰墙,彻底隔绝了家人与她之间的信任。
沈国栋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,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冷却下去。他猛地一甩手,声音带着彻底的失望和冰冷:“好!很好!沈薇薇,你长大了,有自己的主意了!从今天起,没有我的允许,你不准再踏出客栈半步!沈铮,给我看住她!”
说完,他不再看沈薇薇一眼,转身大步离开,背影僵硬而决绝。
沈铮看了看父亲,又看了看低头哭泣的姐姐,重重地叹了口气,烦躁地抓了抓头发,最终还是选择听从父亲的命令,像一尊门神一样,守在了沈薇薇的房门口。
院子里,只剩下沈薇薇孤零零地站在那里,清晨的寒风吹得她浑身冰冷。信任的裂痕,已然出现,并且在她无奈的沉默中,越撕越大。
窗口,沈樾默默关上了窗户,隔绝了外面令人心碎的一切。
「或许……我本就不该存在。如果没有我,这个家,会不会就能回到从前?」
他的心声,轻得像一声叹息,却带着毁灭性的力量,回荡在沈薇薇的脑海里,让她痛彻心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