杭州的梅雨季总裹着化不开的湿意，玻璃上凝着薄薄的水雾，将窗外的梧桐树影晕成一片模糊的绿。殷蝶把笔记本电脑往咖啡馆角落的卡座里挪了挪，指尖划过键盘时，还带着刚从包里拿出来的微凉。屏幕上是待校对的法语合同，密密麻麻的条款像缠在一起的线，她盯着“责任划分”那栏看了三分钟，思绪却总飘向桌角那杯冷掉的拿铁——奶泡已经塌了，像极了她藏在心底多年，没敢说出口的心事。
“学姐？”
清亮的女声带着点不确定，殷蝶抬头时，撞进一双弯成月牙的眼睛。女孩穿着浅杏色连衣裙，手里攥着帆布包带，发尾还沾着点雨丝，像只冒雨飞来的小雀。殷蝶愣了两秒，才认出是柳絮——大三那年带过的外语系学妹，浙大外语系的，和她同专业。
“柳絮？”殷蝶合上电脑，往对面挪了挪椅子，“怎么在这里？刚毕业吧？”
“对呀学姐！”柳絮坐下来，把帆布包放在脚边，脸上带着刚毕业的雀跃，“我上周刚答辩完，今天来附近面试，想着歇会儿再回去。没想到能碰到你，太巧了！”她顿了顿，目光扫过殷蝶面前的咖啡杯，又补充道，“我记得学姐毕业就留在杭州了，现在在做翻译对吧？之前系里老师还提过你呢！”
殷蝶笑了笑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：“嗯，在一家外贸公司做法语翻译，不算累，就是有时候要赶稿子。”她看着柳絮眼里的光，想起自己刚毕业的时候——也是这样，对未来揣着满心期待，连走路都带着风，那时候心里还藏着另一个人的名字，只是没敢说出口。
咖啡馆里放着轻柔的爵士乐，雨声敲在玻璃上，淅淅沥沥的。柳絮喝了口服务员刚送来的热可可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，身子往前凑了凑，声音压低了些，带着点少女的好奇：“学姐，我问你个事儿呗？”
“你说。”殷蝶抬眸，看见柳絮眼里闪着八卦的光。
“你有喜欢的人吗？”柳絮问得直接，没等殷蝶回答，又赶紧补充，“我就是好奇！之前在系里就觉得学姐特别优秀，肯定有很多人喜欢，就是没听你提过感情的事。”
殷蝶握着杯子的手顿了顿，杯壁的凉意透过指尖传到心里。她沉默了两秒，才轻轻点头：“有。”
“哇！”柳絮眼睛亮了，“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？能让学姐你喜欢上的，肯定特别厉害吧？”
殷蝶看着窗外的雨帘，思绪像是被拉回了很多年前。13年了，从11岁到24岁，她认识阮清泽的时间，几乎占了她大半个人生。她想起小学有五年级时，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小男孩第1次出现在他的视线里。也是，从那天起他们就成了人尽皆知的死对头。他会叫她小不点，她也会追着他屁股后面也喊他讨厌鬼。好像他们天生就不对付，可没有人知道的是，有一条贴吧被殷蝶保存了整整7年，这7年里每一次看到那句话时，她都会感到很开心，但开心过后又是一阵一阵的落寞。
“他是一个真的很优秀很优秀的人。”殷蝶的声音很轻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，“成绩好，性格也好，对身边人也都很好，但又不是那种没脾气的软和，有自己的坚持。”她顿了顿，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苦笑，“我也是在和他分开以后才知道，他其实也喜欢过我。”
“分开？”柳絮眨了眨眼，“学姐你们之前在一起过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殷蝶摇摇头，指尖在杯沿画着圈，“我们很早就认识了，大概要追溯到13年以前，那时候我们都才11岁，他转来我们班，那天起我们就一直很不对付，但后来上了同一所初中高中和大学，大学毕业以后他去了澳门，就断了联系。”和他分开之后，她勇敢过。可是每一次去澳门都落了空，她也渐渐放弃了。
只是那时候的她太胆小了。怕自己不够优秀，配不上他；怕捅破了那层窗户纸，连朋友都做不成；可是她其实不必这么担心，但现在说起来好像已经太晚了。
柳絮听得有些出神，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：“那也太可惜了吧……学姐你当时怎么没告诉他呀？”
“因为胆小啊。”殷蝶笑了笑，眼里带着点释然，也带着点遗憾，“总觉得再等等，等自己再优秀一点，等时机再成熟一点，可等我想明白的时候，已经来不及了。”
咖啡馆的门被推开，风铃叮当地响了一声。柳絮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，又转回来，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飘忽，手指攥着帆布包带，轻轻绞着。殷蝶看她这副模样，忽然想起什么——之前弟弟殷枫上高中的时候，总跟她提起一个叫柳絮的女生，说她笑起来很好看，说她法语说得特别棒，说他很喜欢她。
殷蝶看着柳絮泛红的耳尖，心里忽然有了答案。她端起咖啡杯，喝了一口冷掉的拿铁，语气带着点调侃：“你喜欢殷枫，对吧？”
柳絮猛地抬头，眼睛瞪得圆圆的，像是被说中了心事的小孩，脸颊瞬间红了：“学、学姐你怎么知道的？”
“我弟弟殷枫，之前总跟我提起你。”殷蝶笑着说，“他说他有个同学，法语特别好，笑起来像小太阳。”她看着柳絮惊讶又害羞的样子，想起自己当年的怯懦，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，“柳絮，喜欢就要勇敢去追，别像我一样，到最后才知道遗憾是什么滋味。”
柳絮咬着下唇，手指轻轻绞着裙摆，小声说：“可是……我怕他不喜欢我，也怕说了以后，连朋友都做不成。”
“我以前也这么想。”殷蝶看着她，眼神认真，“我总觉得，先开口的人会输，总觉得胆小一点就能避免受伤，可后来我才知道，比起被拒绝，更让人难过的是‘我本可以’。”她顿了顿，想起阮清泽，想起那些错过的时光，“你看，我就是因为胆小，错过了我喜欢的人，“现在只能靠打听他的朋友，知道他过得不错，却再也没有理由跟他说一句话。”
窗外的雨渐渐小了，阳光透过云层，在玻璃上洒下一片细碎的光。柳絮看着殷蝶眼里的遗憾，心里忽然有了些动摇。她想起每次见到殷枫时，他眼里的笑意；想起他帮她捡过掉在地上的书；想起他在她法语考试失利时，递给她的那颗糖；想起他说“以后有不懂的，都可以问我”。
“可是……万一他不喜欢我呢？”柳絮还是有些犹豫。
“那又怎么样？”殷蝶看着她，语气轻松，“至少你说了，至少你知道了答案，不会像我一样，多年以后才后悔，才想着‘如果当初我勇敢一点就好了’。”她伸出手，轻轻拍了拍柳絮的手背，“喜欢一个人不是丢人的事，勇敢一点，没什么不好的。”
柳絮看着殷蝶温柔的眼神，心里的胆怯渐渐被驱散了。她点了点头，眼里重新亮起了光：“学姐，谢谢你。我……我会试试的。”
“这就对了。”殷蝶笑了，眼里的遗憾淡了些，多了些欣慰，“别像我一样，把喜欢藏在心里，藏到最后，只剩下遗憾。”
其实殷蝶自己也知道，她现在说这些，不过是“因为自己淋过雨，就总想给别人撑把伞”。她错过了阮清泽，错过了那些本该勇敢的时光，所以她希望柳絮能抓住自己的幸福，希望她能不用体会那种“如果当初”的遗憾。
或许看着别人的喜欢得偿所愿，自己曾经的遗憾，也不算什么了。
柳絮又坐了一会儿，便起身要走了。她收拾好帆布包，站在卡座旁，对殷蝶笑了笑：“学姐，那我先走啦，面试的时间快到了。以后有机会，我再跟你说我和殷枫的事！”
“好，祝你面试顺利，也祝你……能追到你喜欢的人。”殷蝶笑着说。
柳絮用力点了点头，转身推开咖啡馆的门，风铃又叮当地响了一声。阳光落在她的身上，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，看起来充满了希望。
殷蝶看着柳絮的背影消失在街角，才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。屏幕上的法语合同依旧密密麻麻，可她的心情却轻松了些。她想起刚才柳絮害羞又期待的样子，想起自己当年的胆小，忽然觉得，或许有些错过，也是一种成长。
只是有些人，只能是错过。
就像她和阮清泽。13年的时光，从懵懂的少年到成熟的青年，他们曾离得那么近，却因为她的胆小，最终走向了不同的方向。
算了，就这样吧。
有些喜欢，放在心里就好；有些遗憾，接受就好。至少她现在能看着柳絮，看着她勇敢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，看着她或许能拥有自己曾经错过的爱情，这就够了。
咖啡馆里的爵士乐还在继续，阳光透过玻璃，洒在笔记本电脑上，把屏幕照得暖暖的。殷蝶深吸一口气，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合同上。指尖划过键盘，敲出一行行清晰的法语，心里平静而安稳。
殷蝶把笔记本电脑往旁边推了推，从包里掏出耳机，塞进耳朵里。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了半天，最后停在一首老歌上——《匿名的好友》。
前奏响起的瞬间，殷蝶的呼吸忽然顿了顿。这首歌是她中学时偶然听到的，往后也一直很喜欢听，但是自打分开以后，每次听到“不能握的手，从此匿名的朋友”，眼泪总忍不住往下掉。现在再听，心里的酸涩淡了些，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。
她靠在椅背上，闭上眼睛，歌声像一层薄纱，轻轻裹住了她的思绪。“其实我的执着，依然执着，与你无关泪自行吸收”，这句歌词钻进耳朵里时，殷蝶忽然想起大三那年的冬天。那天杭州下了很大的雪，她在图书馆复习到深夜，走出大门时，发现自行车的锁冻住了，怎么也打不开。就在她蹲在雪地里着急的时候，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。
她回头，看见阮清泽站在路灯下，穿着黑色的羽绒服，手里拿着一杯热奶茶。“怎么还没回去？”他走过来，把奶茶递给她，然后蹲下身，从口袋里掏出纸巾，擦掉锁上的雪，又哈了口气，试着转动锁芯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？”殷蝶捧着热奶茶，指尖暖暖的。
“听你室友说的，你最近在准备法语等级考试，总泡在图书馆。”阮清泽的声音很轻，哈出的白气在路灯下散开。
锁终于打开了，阮清泽站起身，拍了拍手上的雪：“路上小心点，雪天路滑。”他没多留，转身就走了，黑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雪夜里。殷蝶骑着自行车，手里握着还热着的奶茶，心里像揣了个小暖炉，却没敢回头喊他的名字。那时候她以为，只要再等等，总有机会跟他说清楚自己的心意。
“不能握的手，从此匿名的朋友，其实我的执着，依然执着，与你无关泪自行吸收”，歌声还在继续，殷蝶睁开眼，看着桌角那杯冷掉的拿铁，忽然笑了笑。原来那时候的自己，早就把“匿名的好友”这个身份，刻进了骨子里。她不敢跟阮清泽说喜欢，不敢跟他分享自己的喜怒哀乐，只能远远地看着他，像个匿名的观众，看着他的生活里没有自己的戏份。
可是太晚了。就像歌词里唱的，“我们的爱情，到这刚刚好，剩不多也不少，还能忘掉”，殷蝶想，或许他们的故事，早就停在了从前。她不敢回头，他没敢上前，于是他们就像两条交叉的线，在某个点相遇后，又朝着不同的方向延伸，再也没有交集。
耳机里的歌快唱到尾声，“不能握的手，从此匿名的朋友，我的心事不让你看透，落幕的爱，别回头”，殷蝶关掉音乐，把耳机放回包里。她看着窗外，阳光已经出来了，梧桐叶上的水珠折射出细碎的光，像撒了一地的星星。
她忽然想起柳絮刚才的样子，想起自己跟柳絮说“喜欢就要勇敢去追”。其实这句话，她不仅是说给柳絮听的，也是说给自己听的。她遗憾自己当年的胆小，遗憾自己错过了阮清泽，所以她希望柳絮能勇敢一点，希望柳絮能抓住自己的幸福，不要像她一样，只能在多年以后，靠着一首老歌，回忆那些错过的时光。
殷蝶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，屏幕上的法语合同依旧密密麻麻，可她的心情却平静了很多。她指尖划过键盘，敲出一行行清晰的法语，每一个字母都带着释然。她知道，有些遗憾是无法弥补的，有些错过是无法挽回的，但生活还在继续，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，还有很多风景要去看。
或许“匿名的好友”这个身份，对她和阮清泽来说，是最好的结局。他们不用面对告白被拒的尴尬，不用面对分开的痛苦，只用把对方藏在心里，当成一段美好的回忆。就像歌词里唱的，“我的心事不让你看透，落幕的爱，别回头”，她不会再回头了，也不会再为那段错过的感情难过了。
前路漫漫，我们都要向前走。
但是她的心里却总会因为一个人，而遗憾……
（阮清泽篇）
阮清泽指尖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句号时，落地窗外的澳门已浸在浓稠的夜色里。氹仔的霓虹穿过玻璃幕墙，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，像极了他此刻被强行按捺下去的心事。办公桌上的咖啡早已凉透，杯壁凝着的水珠蜿蜒滑落，在文件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印记，如同他心底那些被刻意忽略的回忆，总在不经意间洇湿整颗心。
他来澳门已经将近一年了。大学毕业那天，行李箱轮子在机场大厅划过的声响还清晰在耳，叔叔的电话就追了过来——家里的公司情况一直稳定不下来，需要他回去帮帮忙。叔叔在电话里的声音带着急火攻心的沙哑，父亲在一旁沉默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，像一张无形的网，瞬间将他困在了原地。
他最终还是离开了，转身登上了飞往澳门的航班。飞机起飞时，他望着舷窗外逐渐缩小的城市轮廓，突然想起高中时的那个午后。教学楼后的梧桐树下，殷蝶穿着白色的校服裙，手里拿着两张模拟考试的成绩单，皱着鼻子冲他挑眉：“阮清泽，这次又被我超了五分，你可得加把劲了。”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脸上，睫毛投下的阴影轻轻颤动，像振翅欲飞的蝶。
那时的他们，是全校闻名的“死对头”。从月考排名到运动会名次，从学科竞赛到学生会职位，总能看见两人针锋相对的身影。老师常笑着说他们是“天生的宿敌”，只有阮清泽自己知道，那份针锋相对里，藏着怎样汹涌的少年心事。他会在她跑步崴了脚时，假装不经意地放慢脚步陪在她身边；会在她为了解出一道数学题熬到深夜时，悄悄把热牛奶放在她的课桌抽屉里；会在她因为考试失利而难过时，故意说些气人的话逗她，只为了看到她重新扬起下巴不服输的模样。
他以为这份心事会随着时间慢慢发酵，直到他们能并肩站在同一座城市的阳光下。可现实却给了他沉重一击。澳门的工作比他想象中更加繁忙，每天淹没在堆积如山的文件和没完没了的会议里，连喘口气的时间都寥寥无几。叔叔将公司的大半事务都交给他打理，从项目谈判到团队管理，每一步都需要他小心翼翼，不敢有丝毫差错。他像一个上紧了发条的时钟，日夜不停地运转，只有在夜深人静时，才能从疲惫的缝隙里，偷偷想起那个在浙江的女孩。
家里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，催婚的电话从未间断。母亲在电话里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持：“清泽啊，你也老大不小了，该找个对象安定下来了。澳门这边有很多优秀的女孩子，你多留意留意。”
他曾在一次和父母视频通话时，鬼使神差地提起了殷蝶。他说她很优秀，说她笑起来很好看，说他们一起长大，彼此了解。可母亲听完后，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，语气带着一丝担忧：“浙江？离澳门这么远，以后见面多不方便啊。你在澳门打拼不容易，还是找个就近的女孩比较好，能互相照应。”
父亲在一旁附和：“你妈说得对，异地恋太辛苦，而且我们也希望你能找个本地的，对你的事业也有帮助。”
电话那头的声音像一盆冷水，浇灭了他心中仅存的希望。他知道父母是为他好，也明白现实的阻碍有多难跨越。澳门与浙江，隔着千山万水，更隔着不同的生活轨迹和未来规划。他看着镜子里那个西装革履、眼神疲惫的自己，突然觉得，或许他和殷蝶之间，早已被这距离和现实隔开，再也回不到从前了。
从那以后，他再也没有在父母面前提起过殷蝶的名字，只是默默承受着家里的催促，将那份喜欢深深埋在心底。
他的生日那天，恰逢公司一个重要项目上线，他忙得焦头烂额。手机铃声突然响起，屏幕上跳动的“小不点”三个字，像一把钥匙，瞬间打开了他尘封已久的心事。他盯着屏幕看了许久，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，迟迟没有按下。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画面，有他们一起在操场跑步的场景，有他们为了一道题争论不休的模样，还有她笑着对他说“阮清泽，我们以后要一起去很多地方”的瞬间。
可最终，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，声音里带着刻意伪装的冷漠：“我现在很忙。”
挂掉电话后，他靠在椅背上，闭上眼睛，胸口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疼。他知道自己伤害了殷蝶，可他别无选择。他不想给她希望，更不想让她因为他而耽误自己的未来。或许，这样的冷漠，才是对她最好的成全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，他依旧在澳门的职场上奋力打拼，公司在他的打理下逐渐步入正轨，他也成了同事们眼中年轻有为的“阮总”。只是，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，眼神里的疲惫越来越重，心底的空缺也越来越大。
直到那天，在公司的茶水间，一个刚入职不久的女员工林晓雨，拿着一杯咖啡，小心翼翼地凑到他身边，笑着问道：“阮前辈，你这么优秀，肯定有很多女生喜欢吧？”
阮清泽正在接热水，闻言动作一顿，随即淡淡一笑：“嗯，我不是特别清楚。”
他很少和同事谈论自己的私人生活，对于这类问题，总是习惯性地回避。
林晓雨却没有放弃，继续说道：“前辈，你之前好像跟我们提起过一个和你一起长大的学姐吧？就是上次我们聊到高中趣事的时候，你无意中说的那个，和你经常比拼成绩的学姐。”
听到“一起长大的学姐”这几个字，阮清泽的心猛地一颤。他没想到，自己随口提起的一句话，竟然被她记在了心里。他转过头，看着林晓雨那双充满好奇的眼睛，沉默了几秒，缓缓点头：“嗯，对。”
“那个学姐就是你喜欢的人吧？”林晓雨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，轻声问道。
这句话像一颗石子，投入了阮清泽平静已久的心湖，激起层层涟漪。他愣了一下，看着林晓雨真诚的眼神，突然觉得，或许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，说出自己的心事，也不是一件坏事。
他没有否认，也没有掩饰，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遗憾：“对。”
这一个“对”字，像一道闸门，打开了他积压已久的情绪。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回忆，那些深藏心底的喜欢，那些因为现实而放弃的遗憾，瞬间涌上心头。
他想起高中时，每次考试结束后，殷蝶都会拿着成绩单跑到他面前，得意地扬起下巴：“阮清泽，这次我又赢了，你可得好好加油了。”而他总会装作不屑一顾的样子，嘴上说着“下次一定超过你”，心里却在为她的进步而开心。
他想起大学时，他们在同一个专业，同一个校区，一起抢选修课，一起针锋相对。
可如今，那些美好的事情，都成了无法实现的遗憾。他在澳门的霓虹里奔波，她在浙江的烟火中生活，两人就像两条平行线，再也没有交集。
林晓雨看着他眼神里的落寞，轻声安慰道：“前辈，喜欢一个人是很美好的事情，哪怕不能在一起，也值得珍藏。或许，你们之间还有机会呢？”
阮清泽摇了摇头，苦笑着说：“太远了，现实不允许。”他顿了顿，又说：“而且，她好像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。”
他不是没有想过去找她，不是没有想过跨越这千山万水的距离。可每次一想到父母的期望，想到公司的责任，想到异地恋的艰难，他就退缩了。他知道，自己已经没有勇气再去追逐那份遥不可及的爱情了。
林晓雨还想再说些什么，这时，阮清泽的手机响了，是公司的紧急会议通知。他收起思绪，对林晓雨点了点头，转身快步向会议室走去。
走进会议室，看着满桌的文件和同事们严肃的表情，他深吸一口气，将心底的情绪暂时压了下去。会议开始后，他专注地听取着项目汇报，冷静地提出自己的意见和建议，仿佛刚才那个流露出脆弱和遗憾的人，不是他。
可只有他自己知道，每当夜深人静时，每当看到与浙江有关的新闻时，每当听到熟悉的歌曲时，他总会想起殷蝶，想起那个让他心动了整个青春的女孩。
他不知道，在遥远的浙江，殷蝶是否也会偶尔想起他。不知道她是否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，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他们曾经的约定。
或许，有些爱情，注定只能埋藏在心底，成为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。就像澳门的海与浙江的湖，隔着千山万水，永远无法相拥。但那份喜欢，那份心动，那份遗憾，却会永远留在他的生命里，成为他青春岁月里最珍贵的印记。
会议结束时，已经是深夜。阮清泽走出公司大楼，晚风带着海水的咸味吹来，拂过他的脸颊。他抬头望向天空，星星在深邃的夜幕中闪烁，像极了殷蝶曾经那双明亮的眼睛。
他拿出手机，翻到那个熟悉的号码，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，最终还是没有按下拨号键。他知道，有些故事，一旦错过，就再也没有续写的可能。
他收起手机，迈开脚步，朝着公寓的方向走去。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孤独却坚定。他知道，未来的路还很长，他需要继续在澳门打拼，需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。只是，在他心底的某个角落，永远为那个叫殷蝶的女孩，保留着一片柔软的地方。
或许，这就是人生吧。总有一些人，一些事，会成为我们生命中的遗憾，但正是这些遗憾，让我们学会了成长，学会了珍惜。而那些曾经的喜欢，那些美好的回忆，也会成为我们前行路上的力量，支撑着我们在漫长的岁月里，勇敢地走下去。
可大家都在向前走，只有他一个人留在了原地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