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时，周越还在发愣。后背的疼一阵阵往上涌，混着大腿被硬物磕过的钝痛，让她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。急诊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，把林慧的影子投在墙上，又高又冷。
几个小时前，家门口的场景还在眼前。林慧攥着那根磨得发亮的实木晾衣杆架，深蓝色围裙上沾着熬粥时溅的米粒，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烧出来。“十一点五十！周越，你能耐了！”她的声音尖利，没等周越把“跟同学讲题”的话说完，晾衣架就带着风抽了过来。
周越慌忙后退，后背重重撞在冰箱上，震得里面的瓶罐“裤裆”作响。“妈，对不起，我下次再也不会晚回家了”，妈妈……林慧根本不听，拽着她的胳膊把人按在地上，晾衣架一下下砸在后背，肩膀，甚至小腿上。实木杆硬得像铁，每一下抖带着她积压的火气——经常性的做错高考题和粗心，全成了此刻发泄的由头。
周越疼得蜷起身子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淌，嘴里反复喊着“别打了”，可林慧像没听见，红着眼眶越打越狠，直到晾衣架“咔嚓”断成两截，她才喘着气停下。周越趴在地上，感觉右腿动不了了后背黏糊糊的血渗过蓝白色的校服，蹭在冰凉的地板上。
“别装死！”林慧踢了踢她的腿见她没反应才弯起腰拽起她的胳膊。周越疼得惨叫了一声，脸色瞬间惨白。这时林慧才瞥见她后背的血迹，眉头皱了皱，不是慌，是嫌麻烦似的啧了一声：“真是不抗揍，打几下就出血。”
她转身去拨急救电话，刚开口说：“我家孩子摔了”，楼道里就传来细碎的议论声。隔壁张婶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却清晰地飘进屋里：“这动静，林慧怕不是又疯了吧？上次就因为孩子作业写错，闹得半栋楼都听见。”“可不是嘛，每次都下这么重的手，孩子看着多可怜……”“嘘，别让她听见了，不然又得跟你吵。”
林慧听见了，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，对着楼道吼了一句：“看什么看？管自家闲事去！”
议论声瞬间没了，只留下几道躲闪的人影缩回了门后。
救护车到的时候邻居们还是忍不住探出头。楼下的王大爷站在楼梯口，看着被抬上担架的周越，叹了口气：“造孽啊……”林慧瞪了他一眼，王大爷赶紧缩了回去。她陈自瑶跟护士应付：“孩子调皮管不听，自己摔的。”语气硬邦邦的没有半分紧张。
急诊室里，医生掀开周越的衣服，眉头拧成了疙瘩：“多处软组织挫伤，小腿有轻微骨裂后背需要缝合。”林慧坐在旁边椅子上，刷着手机，偶尔抬头催一句：“能不能快点，一点小伤磨叽死了”
护士给周越处理伤口时，酒精擦在裂伤上，疼得她浑身发抖。她看向林慧，她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心疼，可她正盯着手机屏幕，嘴角甚至带着不耐烦——仿佛躺在病床上的不是她女儿，而是个惹了祸的累赘。
“医生，她这情况用住院？”林慧终于放下手机语气冷淡“住多久，她可不能耽误学习。”“至少观察三天，骨裂得养着。”医生的声音带着不悦。林慧没再说话，起身走到走廊抽烟，打火机“咔哒”一声，在安静的急诊室里格外刺耳。
周越躺在病床上，望着天花板上的灯。后背的疼还在持续，可心里的冷更甚。她想起刚才楼道里邻居的话，想起小时候打碎碗，林慧也是这样，先骂她笨，再动手打，从不会问她有没有烫到。原来这么多年，她的严厉从来不是“为她好”，只是习惯了用暴力发泄情绪，连邻居都看清了，只有她还曾傻傻期待过那不存在的温柔。
林慧抽完烟回来，把一叠缴费单扔在床头柜上：“我跟学校请了假，三天后再来接你。自己老实点，不要给我惹事。”说完她就拿起包走了，连一句“疼不疼”都没问，身上的伤是她造成的，怎么可能会问她疼不疼呢。
病房门关上的瞬间，周越终于忍不住哭了。不是因为伤口的疼，是因为她忽然彻底明白，母亲的暴躁和严厉里，从来没有藏着半分柔软。窗外的月光照进来，落在她缠着纱布的后背，冷得像家门口的地板，也冷得像邻居们提起“林慧又疯了”时，那声无奈的叹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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