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荒而逃后,周漾就回到了那个家。
窗外横斜的树枝向内延伸,遮住了光,光与树叶夹缝间的蝉,反反复复,鸣叫不断。
屋内一片寂静,没开灯,偶尔有几束阳光冲破树枝的禁锢,映进屋内,不过须臾,又被完全遮挡。
电灯年久失修,再加上老城区容易跳电,打开开关后先是“滋滋”的电流声,然后恢复寂静。
“爸。”周漾冲着里面叫了一声,回应他的只有一片黑暗。
周漾从抽屉里拿出一支蜡烛,翻出打火机,点燃了。
弱弱的光在蜡烛上就像冬天的旭日那般温暖,虽然弱小,但很温暖,照在墙壁上,就像被放大似的,一间小小的出租屋瞬间被火光充斥,竟是比灯光还要温暖。
“砰”周漾还以为是他爸回来了,下意识就要去开门:“爸,你回——”话音未落,就听门外的声音打断了他:“他妈的,周涛你个孙子!说好今天还钱!人都他妈不知道跑哪去了!”
撞门声愈发激烈,粗制的木质木门几乎下一秒就要破碎,周漾连忙上前去开门了,他本来不想开门的,但是门撞坏了修又要好多钱。
敲门的是一个很高的男人,留着寸头,手臂上有看不懂的纹身,头顶有一道疤,长长的,像是被什么锋利的像刀片一样的东西用力划过,痕深可怖。
周漾认得那个人,他讨厌他,非常的讨厌,生平第一次这么讨厌一个人,第一次对陌生人有这么大的恶意。
可以说如果不是他,周漾爸爸不会背负几百万的债务,他也不会自卑,他在学校将拥有很多朋友。
“想什么呢?你爹呢?”那个男人的声音极具威严,让人听的胆寒。
"不知道,他没回来。"周漾低着头,注意到那蝴蝶结样式的鞋带,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,声音都有几分快活:“他可能工作加班没回来,我等下给他发信息问问。”
“让开!我他妈的就不信那孙子不在家!工地里我都问过了他妈的,那孙子今天都没去工作!”那个男人几乎是吼出来的,一时之间,唾沫星子乱飞,滴滴坠落在地上,汇聚成一团。
周漾突然想起昨天自己脑子一热瞎写的情书,死活不让那个男人进去,因为是昨天晚上刚写的还没送出去,现在正摆着最显眼的位置,进去就能看见一个信封,用爱心形状包的,随便换个人都能看出来那是情书。
可周漾毕竟常年吃的少,营养跟不上,再加上年龄差距大,那个男人只是轻轻一撞,周漾便倒在地上,手掌经过地面的摩擦破了皮,丝丝鲜血渗透出来,如露珠般晶莹。
周漾嘶了一声,缓缓站起身,余光不经意瞥向鞋带,经过这一摔,原本方方正正的蝴蝶结变成了松松垮垮的散落的鞋带,带子上沾染了灰。
不知为何,明明只是交集不多的人帮忙系的鞋带,可散落之时,心也随之散落,跌入谷底。
“咚咚。”那个男人进了屋就翻箱倒柜,打开了也不关上,动作粗暴,仿佛下一秒柜子就要倒塌。
“钱呢!!!老子的钱呢!!!”许是经过一顿翻找,连一枚硬币都没翻到,语气夹杂着愤怒,唾沫星子都愈发多了起来。
“什么钱?”周漾说话变得平静,听不出情绪,怎么着都不像是一个孩子能发出的声音。
那个男人一巴掌就狠狠的甩了过去,刹那间,周漾的脸上浮出通红的巴掌印,就像易碎物掉在地上,摔成碎片,不再美丽。
“让你他妈的跟老子装蒜!!!我问你老子的钱呢?!钱呢?!老子的钱去哪了?!”
周漾被打的那半边脸火辣辣的疼,比之前遭受过的任何暴力都要疼,也正是因为疼,才刻骨铭记,直到后来也不曾忘记一刻。
周漾的手轻轻放到那半边脸上,捂住了脸,脸迅速红起,不是少年情窦初开时的红,是纯纯被打红了。
“我不知道,欠你钱的又不是我,你要找人发泄别来找我。”周漾冷冷的给了答复。
只不过这个答复似乎并不能让眼前这个男人满意,又是一巴掌扇了过来,卒不及防,另外半边脸又是一个巴掌印,红的像血。
“他妈的,你学是白上的吗?父债子还不知道吗?上学有什么用?还不如早早辍学出来打工,有朝一日帮你爸还钱!”男人说完又是一巴掌重重落下,周漾的脸被打的歪向一边,疼的厉害。
如果说刚才的那一巴掌只是让易碎品破了一个洞,那么这一巴掌就是把易碎品一片一片碾碎,当成垃圾丢进垃圾桶。
那个男人似乎还不满足,一脚把刚站起来的周漾踹了回去,他脚上的皮鞋刷的锃亮,寸头露出的额头还反光,穿着西装,要不是这顿打是实打实的挨了,周漾都要相信那个人是一个斯文的人了。
紧接着又是一脚踹到他小腹,一拳砸在他脸上,一脚踩在他胸膛上,那个男人点了一支烟,烟气全部吐到了周漾脸上。
周漾那张脸,大大小小都是巴掌印,鼻青脸肿。
痛,很痛很痛,痛不欲生。
可他不敢还手,毕竟谁能确定,你今天还手了,他第二天不会去找他爸的麻烦。
周漾的腹部疼的难受,浑身肌肉紧绷,双手紧握成拳,男人的脚踩的力道很大,无论周漾怎么挣扎,都挣不开,视线下意识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情书,随即迅速移开。
那个男人视线随着周漾一齐往桌子上一撇,看到了那封信纸,迅速走上前,粗暴的扯过来,粗暴的打开精致的包装,丝毫不会因为那是别人的隐私就不看,反而愈发大声的读了出来。
因为是老城区,所以即便现在科技再好,老城区落后了就永远落后,始终只能在别人屁股后面赶着跑,家家户户都不隔音,要是吵个架啥的,邻里邻居的都能听见,第二天这件事就会传开,一传十,十传百。
所以,这栋楼所有没睡的人都清晰的听到了一个戏谑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