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须颜在维修舱的冷光下蹲了半小时,指尖终于触到星图仪内核那道细微的裂痕。金属外壳上凝结的霜花蹭在她袖口,晕开一小片潮湿的凉意,而更凉的是屏幕上跳动的报错代码——那串红色字符像道无法愈合的伤口,正一点点吞噬着左青州留下的最后一点星轨数据。
“还能修。”她对着通讯器低声说,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哑。舱外传来机械臂运转的嗡鸣,是临时停靠站的工作人员在加固“渡鸦号”的外装甲,那些金属碰撞声沉闷得像敲在旧时光的铁皮上。
三天前左青州离开时,也是这样的午后。停靠站的穹顶玻璃滤过细碎的星光,他弯腰将星图仪塞进她手里,指腹蹭过她手腕上的旧疤,语气轻得像要被通风系统卷走:“等我回来,带你去看真正的‘碎沙星云’。”那时她还笑着捶他的肩,说他总拿十年前的星历故事骗她,却没看见他转身时,耳后那枚代表高危任务的银色标识闪了闪,随即被衣领盖住。
现在星图仪的裂痕里渗出淡蓝色的能量液,像某种生物在缓慢流血。莫须颜拆开备用工具箱,指尖触到最底层那个褪色的金属盒——里面装着左青州十年前给她的应急通讯器,按钮上的漆皮早已磨掉,露出底下泛白的金属原色。她突然想起出发前,他把这盒子塞进她背包,说“万一我联系不上你,它能找到我”,当时她只当是他又在小题大做。
通讯器突然震动起来,屏幕亮起的瞬间,莫须颜的心跳漏了一拍。不是左青州的专属频段,而是来自未知星域的加密信号,脉冲频率却和星图仪里残存的数据完全吻合。她迅速接入信号,耳边传来电流杂音里夹杂的碎片式语音,像是隔着厚厚的星云尘埃:“……坐标偏差3.7度……星门不稳定……勿来……”
最后那个“勿来”清晰得像在耳边说的,莫须颜猛地攥紧通讯器,指节泛白。星图仪屏幕突然闪了一下,原本混乱的星轨数据竟自动重组,在裂痕周围拼出半条残缺的航线,终点指向一片被星图标记为“禁航区”的暗物质带——那是十年前“碎沙星云”事故的发生地,也是左青州这次任务的目的地。
维修舱的门被轻轻推开,停靠站的站长举着杯热饮站在门口,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星图仪上,眼神复杂:“丫头,别硬撑。左少校出发前留了话,要是星图仪坏了,就让你……回地球。”
莫须颜没抬头,指尖在星图仪的裂痕上轻轻划了一下,能量液在她指腹凝成细小的冰晶。她想起十年前在孤儿院,也是这样冷的冬天,瘦小的左青州把唯一的热包子塞给她,说“我找到回家的路了,带你一起走”。后来她才知道,他所谓的“回家的路”,不过是星际流浪者的临时据点。
“他从不说话不算数。”她把重组好的半条航线截图保存,抬头时眼里映着星图仪的冷光,“他说要带我看碎沙星云,我就得等他。”
站长叹了口气,把热饮放在她身边的工具台上:“暗物质带的通讯信号全被干扰,你就算修复了星图仪,也找不到他。”
“我不用找他。”莫须颜按下通讯器的应急按钮,屏幕上突然跳出左青州的全息影像——不是实时画面,是他提前录好的,背景是“渡鸦号”的驾驶舱,窗外是流动的星尘。
“颜颜,如果看到这个,说明我可能……走不出暗物质带了。”影像里的左青州比现在年轻些,嘴角还带着她熟悉的笑,只是眼底藏着她从未见过的认真,“星图仪里有我标记的备用航线,沿着它走,能避开所有危险区域。别来找我,地球的春天快到了,你不是一直想看看真正的花吗?”
影像突然卡顿,最后定格在他抬手想触碰屏幕的动作上,像被时间凝固的剪影。莫须颜盯着那个画面,眼泪终于掉下来,砸在星图仪的裂痕上,瞬间被能量液蒸腾成细小的白雾。
她抹掉眼泪,手指在星图仪上快速操作,将备用航线与刚才接收到的加密信号重叠。屏幕上,两条残缺的航线竟慢慢拼接在一起,在暗物质带的中心位置,标出一个从未被星图记录过的坐标——那里没有危险标识,只有一行小字,是左青州的笔迹:“碎沙星云的真正位置,等你。”
维修舱外的星光透过舷窗照进来,落在莫须颜的脸上。她握紧手里的通讯器,按下了“渡鸦号”的启动按钮。引擎的轰鸣声在舱内回荡,像是在回应某个遥远星域的召唤。
“左青州,”她对着空旷的驾驶舱轻声说,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,“你说过要带我看碎沙星云,这次换我来找你。”
星图仪的裂痕不再渗出能量液,屏幕上的航线在星光下慢慢变得清晰,像一条银色的丝带,穿过茫茫星海,指向那个只属于他们的星辰坐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