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默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。
窗外天刚蒙蒙亮,淡青色的天光透过窗帘缝隙渗进来,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。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坐起身,昨晚和苏晴分开后,他几乎一夜没睡,反复琢磨着三点十四分的含义,以及1998年7月15日可能发生的事。
“谁?”他哑着嗓子问,心里掠过一丝警惕。
“小默,是我,老顾。”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,带着点急切,“开门,有急事。”
林默松了口气,起身披了件外套走到门边,透过猫眼确认是老顾,才打开门。
老顾站在门口,头发有些凌乱,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,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,脸色看起来很不好。
“顾叔?这么早……”
“先进去说。”老顾没等他说完,就侧身挤了进来,反手关上了门,动作里带着一种少见的慌张。
他径直走到客厅中央,把布包放在桌上,解开绳子。里面露出一个旧铁皮盒,表面锈迹斑斑,还贴着一张模糊的“牡丹牌”香烟贴纸。
“这是什么?”林默看着铁皮盒,心里有些疑惑。
老顾没说话,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铜钥匙,插进铁皮盒的锁孔里,“咔哒”一声,锁开了。他掀开盒盖,里面整齐地码着一叠泛黄的照片,还有一个小小的笔记本。
“这些是你父亲当年留下的,托我保管,说如果有一天你开始查他的事,就交给你。”老顾的声音有些沙哑,“本来我不想给你,怕你卷进来,但昨天你提到衔尾蛇和那页纸……我知道,躲不过去了。”
林默的心跳瞬间加速,他伸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照片。
照片有些褪色,画面是在一个工厂车间里拍的。父亲林国栋站在中间,穿着蓝色的工装,笑容温和,旁边站着一个穿着同样工装的中年男人,两人正合力搬着一个沉重的金属箱子。背景里能看到“红星仪表厂”的红色大字标语。
“这是……红星仪表厂?”林默抬头问。
“嗯,1997年拍的。”老顾点头,“和你父亲站在一起的,就是苏晴的祖父,苏明远。”
林默愣住了。原来父亲和苏晴的祖父早就认识,还在同一个工厂共事过?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们的命运会缠绕在一起。
他又拿起几张照片,大多是车间里的工作场景,偶尔有几张是几个人的合影,除了父亲和苏明远,还有一个穿着西装、气质儒雅的男人,老顾说那就是鼎盛集团的董事长沈敬言。
“沈敬言怎么会出现在红星仪表厂?”林默不解。
“鼎盛集团当年和红星仪表厂有合作,沈敬言经常来视察。”老顾叹了口气,“你父亲负责技术,苏明远是项目负责人,沈敬言是资方代表,他们三个因为那个合作项目走得很近。”
“什么项目?”
老顾指了指那个小笔记本:“你自己看吧,里面有你父亲的记录。”
林默拿起笔记本,封面是黑色的,已经磨得发亮。他翻开第一页,父亲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,记录的大多是项目的技术参数和进度,看起来像是一个精密仪器的研发项目。
他快速往后翻,直到看到7月中旬的记录,字迹开始变得潦草,还夹杂着一些焦虑的短句:
“……参数不稳定,风险太大……”
“……他们坚持要推进,说这是‘使命’……”
“……明远想退出,被警告了……”
“……7月15日,‘核心部件’将运抵中转站,必须阻止……”
7月15日!苏晴祖父日记里提到的日期!
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,父亲的记录里提到了“核心部件”和“中转站”,与苏晴祖父的日记完全吻合。看来7月15日那天,确实有重要的东西被送到了红星仪表厂,而父亲和苏明远对此持反对态度。
“后来呢?”林默追问,“7月15日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老顾摇摇头,眼神里带着痛苦,“那天之后,你父亲就变得很反常,整天魂不守舍,说自己惹上了大麻烦。没过几天,就传来了他溺亡的消息。”
林默紧紧攥着笔记本,指节泛白。他几乎可以肯定,父亲的“意外”绝非偶然,而是与7月15日的“核心部件”有关。那个“守夜人”组织,很可能就是推动项目的“他们”,而父亲和苏明远因为试图阻止,才遭到了“处理”。
“顾叔,您既然知道这些,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?”林默的声音有些颤抖。
“我怕啊!”老顾的声音也提高了,“那个组织太可怕了,他们无孔不入!你父亲出事前,曾跟我说过,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,就让我把这些东西藏好,等你足够强大了再给你,千万别让你掺和进来!我守了这么多年,就是想让你平平安安地过日子……”
林默看着老顾泛红的眼眶,心里五味杂陈。他能理解老顾的顾虑,但他更清楚,现在退缩已经不可能了。
“那‘核心部件’到底是什么?”林默问,“那个项目最终怎么样了?”
“不知道,项目后来突然中断了,红星仪表厂也很快就倒闭了。”老顾说,“我只听说,当年负责运输‘核心部件’的卡车,在半路出了车祸,东西不知所踪。”
东西不见了?林默皱起眉。是真的失踪了,还是被“守夜人”组织藏起来了?
就在这时,林默的手机响了,是苏晴打来的。
“林默,我查到了!”苏晴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,还有些急促,“1998年7月15日,红星仪表厂附近发生过一起卡车追尾事故,司机当场死亡,车上的货物不见了!报纸上只说是普通的物流车,但我查了当时的交通记录,那辆车的登记信息是假的!”
和老顾说的吻合!林默立刻道:“我这边也有新发现,我父亲的笔记里提到了‘核心部件’会在7月15日运到红星仪表厂,他和你祖父想阻止……”
他快速把照片和笔记本的内容告诉了苏晴。
“这么说,那辆卡车运的就是‘核心部件’?”苏晴的声音顿了顿,“还有,我找到那个叫‘老陈’的门卫了,他现在住在城西的养老院,我问过养老院的人,说他今天上午有空,我们要不要现在过去?”
“好,我马上过去找你,我们一起去。”
挂了电话,林默把照片和笔记本小心地放进铁皮盒,交给老顾:“顾叔,这些东西暂时还放在您那里安全些,我回来再取。”
老顾点点头,把铁皮盒重新包好:“你自己小心,那个‘钟表匠’……不好对付。”
林默心里一动:“顾叔,您知道‘钟表匠’?”
老顾的眼神闪烁了一下,含糊道:“以前听你父亲提过一嘴,说是组织里的狠角色,负责‘清理’不听话的人。”
林默没再追问,拿起外套:“我走了。”
老顾看着他的背影,张了张嘴,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,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。
林默赶到苏晴说的地点时,她已经开着一辆半旧的越野车等在路边。上车后,苏晴递给她一份打印出来的资料,是关于7月15日那场车祸的报道,内容很简略,只说一辆蓝色卡车追尾了停在路边的货车,卡车司机死亡,货物去向不明。
“报道里没提卡车的归属地和货物信息,显然是被刻意掩盖了。”苏晴一边开车一边说,“我查了那天的天气,是晴天,路况很好,根本不应该发生追尾事故,很可能是人为的。”
“也许是父亲和苏祖父动了手脚,想毁掉‘核心部件’。”林默猜测,“但他们失败了,东西还是被‘守夜人’拿走了。”
“或者,东西真的丢了,所以‘守夜人’才一直在找,甚至不惜翻遍鼎盛集团的旧址。”苏晴补充道。
两人一路猜测着,车子很快驶入了城西的养老院。这是一栋安静的两层小楼,院子里种着不少花草,几个老人正坐在长椅上晒太阳。
向护工打听后,他们在一间朝南的房间里找到了老陈。
老陈看起来有七十多岁了,头发花白,背有些驼,正坐在窗边看报纸。听到动静,他抬起头,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警惕。
“您是陈爷爷吗?我们是来打听一些关于红星仪表厂的事。”苏晴温和地说。
听到“红星仪表厂”几个字,老陈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,手里的报纸滑落在腿上。
“我不知道,我什么都不知道。”他摆着手,语气急促,像是受到了惊吓,“你们走吧,别问了。”
林默看出他是在害怕,便放缓了语气:“陈爷爷,我们是林国栋和苏明远的后人,只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,他们是不是还活着。”
提到林国栋和苏明远的名字,老陈的眼圈红了,嘴唇哆嗦着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叹了口气,声音沙哑地说:“他们是好人啊……可惜了……”
“您知道他们的事?”林默赶紧追问。
老陈点点头,示意他们坐下,然后缓缓开口,像是在回忆一段尘封的往事:
“1998年7月15日那天,我值夜班。大概凌晨三点多,一辆蓝色的卡车开进了厂里,停在了仓库门口。我当时觉得奇怪,因为那天没有运输计划。没过多久,林工和苏工就来了,他们和卡车司机吵了起来,好像是在争什么东西……”
“三点多?”林默心里一动,“是不是三点十四分左右?”
老陈愣了一下,点点头:“好像是……我当时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,时针刚过三点,分针在十四分的位置。”
三点十四分!怀表停住的时间!
林默和苏晴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。原来这个时间,记录的是“核心部件”运抵红星仪表厂的时刻!
“后来呢?”苏晴追问。
“后来……后来仓库里就传出了打斗声,还有东西摔碎的声音。”老陈的声音开始发颤,“我吓得不敢进去,只听到苏工喊‘快毁掉它’,林工喊‘来不及了’……再后来,卡车就开走了,林工和苏工也不见了。第二天,就听说路上出了车祸……”
他顿了顿,又补充道:“不过我那天早上打扫仓库时,在角落里捡到了一个东西,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留下的。”
老陈起身走到床头柜前,打开抽屉,拿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物件,递给林默。
那是一个齿轮形状的零件,黄铜质地,上面刻着细密的齿纹,中间有一个小孔,看起来像是某个精密仪器上的部件。
林默拿起齿轮,对着光看,忽然发现齿轮内侧刻着一个极小的符号——正是衔尾蛇的图案。
“这是……‘核心部件’上的零件?”林默问。
老陈摇摇头:“不知道,看着像厂里生产的仪器零件,但又比我们平时做的精细得多。”
林默握紧了齿轮,心里渐渐清晰起来。三点十四分是“核心部件”运抵的时间,父亲和苏祖父试图阻止却失败了,卡车在运输途中“出车祸”,很可能是他们转移部件的障眼法。而这个齿轮,或许是部件上掉落的碎片,被老陈无意中捡到了。
就在这时,苏晴的手机响了,她接起电话,听了几句,脸色突然变了。
“怎么了?”林默问。
苏晴挂了电话,声音发紧:“是养老院的护工打来的,说刚才有个陌生男人来打听老陈的下落,还描述了我们的样子,问我们是不是来过。”
林默的心一沉。是“钟表匠”?他怎么会这么快找到这里?
老陈也听到了,吓得脸色发白,抓住林默的手:“是他们来了?是不是‘守夜人’来了?”
“陈爷爷,您别慌,我们先离开这里。”林默安抚道,同时警惕地看向窗外。
院子里,一个穿着黑色风衣、戴着宽檐帽的男人正缓步走来,手里把玩着一只怀表,表盖开合的“咔哒”声隐约可闻。
他抬起头,帽檐下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他们所在的房间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“他来了。”苏晴低声说,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。
林默紧紧攥住手里的齿轮,心脏狂跳。他们找到了关键线索,却也把自己逼到了绝境。
现在,他们必须带着老陈,还有这个可能是“核心部件”碎片的齿轮,从“钟表匠”的眼皮底下逃出去。
窗外的阳光明明很暖,林默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。这场与时间和暗影的赛跑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