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

“被盯上了？！”

陆简诚感觉后颈突然窜起一股凉气，像是他衣领里被塞了块冰，顺着脊椎一路滑到尾椎骨。

他条件反射般地转身，差点撞翻身后的板凳。在墙上左右摸索了几下陆简诚摸到了开关，打开了灯，光线把家具的影子拉长。

屋里静得可怕，只有窗外的雨声还在“噼啪”响，之前那阵没完没了的消息提示音早就停了，现在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，像是有人在敲鼓，还是没调准节奏的那种，时快时慢。

陆简诚可太熟悉现在的这种不安了。上次有这种感觉时他还在想着拍黑色不明生物发朋友圈，结果把自己拍成了“濒死表情包”。他不由自主地摸向胸口。上次被黑面团糊脸时，这里闷得像塞了团湿棉花，现在虽然没有痛感，却总觉得嗓子眼发紧。

“唬人的吧，我可没给他‘回答’。”他试图安慰一下自己，手却控制不住地发抖。突然想起李旻的脸，那家伙总是吊儿郎当的，上次爬树摘果子摔下来，还笑着喊“简哥快来收尸”。

临终前似乎也是。结果现在……

“这回可是你给我收尸了。”陆简诚笑骂了句，心里却有点发慌。他感觉胸口越来越闷，像有双手慢慢扼住咽喉，力道不大，但是足够让他喘不过气了——和上次被黑面团糊脸时的感觉一模一样。

“又是自己吓自己了吧。”陆简诚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。他抬起冰凉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，试图借助手背上的一丝凉意让自己清醒一些。

窗外极为耀眼的白光一闪而过，紧随其后又是“轰隆——”一声。屋内啪的一下就断电了。陆简诚伸出另一只手，摸索着去拿刚才放在桌上的手机。

他攥着手机，指节都泛了白。手机壳是李旻送的，印着“一夜暴富”四个大字，边角早就掉漆了，露出里面的白色塑料。他长按开机键，微弱的白光打在他脸上，把他的脸照得像张白纸。

“没有消息就……”

“好”字卡在喉咙里，一条消息突兀地弹出来，带着红色的提示角标。

【李旻：三更半夜发消息，我还睡不睡了啊？你想干啥？】

陆简诚的呼吸忽然就断了。“消息？哪来的消息！”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，慌乱地点开了和李旻的聊天记录。

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李旻那条带着怒火的消息，紧接着就是一大片绿底黑字——那是“他自己”发的，整整十条，一条比一条离谱。

第一条：“李旻你欠我的五块钱啥时候还？”

第二条：“七月三号你吃我薯片的事，我还没跟你算账。”

第三条：“楼下老王的狗又在叫了，你去帮我骂它两句。”

……

第十条：“你睡了吗？睡了就醒醒，我有点怕。”

陆简诚的眼睛瞪大，“我造……”他失声咒骂，声音都变了调，他把聊天记录往上翻了又翻，之前“李旻”发来的那些问候消息，竟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，连条撤回提示都没有。

“合着我被鬼操控着发消息，还只敢惦记五块钱和薯片？”他又气又怕，差点把手机摔了——但转念一想，这手机摔了三次都没坏，要是这次摔碎了，连看消息的机会都没了。他盯着屏幕上的“自己”发的最后一条消息，那语气软乎乎的，像个怕黑的小孩，和他平时嘴硬的样子完全不一样，“这鬼模仿我都模仿不像，是没上过‘人类社交课’吗？”

可陆简诚笑不出来。一想到自己刚从“被面团闷死”的阴影里爬出来，现在又被言鬼缠上，他的脸就扭曲起来——上次死相憋屈，这次要是再死，岂不是更丢人？他甚至已经能想象到李旻那副贱兮兮嘲笑自己的模样了。

极为耀眼的白光一闪而过，紧随其后又是“轰隆——”一声。屋内啪的一下就断电了。

旋即门被重重敲响。

“陆简诚！开门！”

李旻的声音穿透门板传进来，带着不耐烦。还似乎有点慌张？陆简诚一下子僵住了，是李旻的声音。

但是门外的他，是真的吗？

“陆简诚你死里面了？！”门外的李旻又喊，声音更大了，“再不开门我踹门了！”

陆简诚的心动了——这语气太像李旻了，那种欠揍又担心的调调，是言鬼模仿不来的。他下意识地想开门，脚都抬起来了，不知怎么地定在原地。

胳膊动不了，腿也动不了，连脖子都转不开，只能盯着前方的墙。脑海里突然炸响一道声音，是一道忽远忽近的男声：“跑什么？游戏还没结束呢。”

“谁？！”陆简诚想喊，比他的喊声更快传来的，是另一道幽冷的声音，就在他耳边，近得像有人贴着他的耳朵说话：“静。”

那声音很轻，却把陆简诚关了麦。“Shit……”陆简诚在心里把言鬼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。

那是个看起来和人没两样的“鬼”。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红丝带系着，丝带有点旧，边缘起了毛边，垂在背后，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。他穿了件素色的长衣，料子看起来很薄，在昏暗中泛着淡淡的光，衣摆上绣着细密的花纹，像某种藤蔓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。

“这鬼……还挺讲究？”陆简诚在心里嘀咕，忘了害怕。这言鬼的脸很白，比陆简诚的脸还白，眉毛很细，眼睛眯着，像在笑，嘴角微微上扬，乍一看竟有点温文尔雅的样子——如果忽略他是从墙里钻出来的，还有那股若有若无的锈味。

然而，就在他嘴巴微张，轻飘飘地吐出一个字时，那温和的假象瞬间被击碎。

“刃。”

一道寒光划过，刀光凛冽，陆简诚只觉着胸口一阵钻心的剧痛袭来。“嗵”的一声，摔倒在地，他的身上多出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，鲜血顺着身体滑落，地面染上了红色。

叶玖不紧不慢地走上前，缓缓蹲下身子，伸出手抓住陆简诚的头发，硬生生地将他的头抬起来，迫使他与自己对视。

“你知道吗？我等你们这群不知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小家伙，可是等了好久了呢。呵呵……”叶玖眯着眼睛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，温和的表情在此刻充满危险，“你啊，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一个……”

“Prany～”

他刚一说罢，门外突然传来“砰”的一声巨响，比不久前的敲门声还大，震得屋顶似乎都掉了些灰。

门上多出了一个洞。

透过破洞，可以看到走廊里的灯亮着，一个黑发凌乱的男人喘着气站在那里，手里还拿着个扳手。

是李旻。

他的头发乱得像鸡窝，眼睛通红，脸上还有道划痕，像是被什么东西刮的。李旻一看到叶久像是被点着了一般。

“又是你！”他毫不犹豫地对准叶玖扣动了扳机。

子弹直直地穿透了叶玖的身体，嵌进后面的墙里。

叶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的衣服，轻轻拍了拍，像看衣服上沾了点灰。他笑了，声音里带着嘲讽：“呵呵，监测员先生又健忘了呢。物理攻击对我们来说可是……唔。”

他的话没说完，就被一个黑匣子砸中了脸。

黑匣子碰到叶玖的瞬间，金光乍现 。

叶玖的身形瞬间虚化了几分，像被风吹散的烟雾，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痛苦。他闷哼一声，身体摇晃了几下，不得不靠在墙上才稳住身形。

“你竟然带了这个……”叶玖的声音变得沙哑，“监测员先生，真是……阴魂不散。”

李旻趁机冲了进来，他一把抓住陆简诚的胳膊，拖着他就往门外跑，动作粗鲁却有力，一点都没碰着陆简诚的伤口。“简哥！撑住！”他的声音很响，却带着点哭腔，“你还要帮我收尸的！”

“旻……”陆简诚想说话，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。

“闭嘴！保存体力！”李旻拖着他，跑出了房间，冲进了走廊。走廊的灯一闪一闪的，声控灯坏了，只能靠应急灯照明。

“别想跑！”叶玖的声音从后面传来，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。他刚挣脱了能量拘锁器，身形伴随着独属于言鬼的能力释放，变得比刚才更加虚幻狼狈。墨色的长发散开了，红丝带掉在地上，白衣上沾了点点金屑，像被烧过的痕迹。

此刻，正与陆简诚在楼道里拼命穿梭、躲避言鬼追捕的李旻，突然感觉自己的脚下猛地一沉，仿佛整个身体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下拽，那力量仿佛要将他拖入无尽的深渊，他几乎要站立不稳。他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极度的疲惫与困倦中发出痛苦的叫嚣。

“该死！又是这恶心能力！”李旻暗骂了句，跑的更奋力了。

“留下来——”一道道像是在念经的声音在他意识里里炸开，李旻最熟悉叶久这种把戏了，让猎物逃跑的想法因“留下”的声音停下脚步。

李旻的呼吸越来越急促，他拖着陆简诚，靠在走廊的墙上，大口喘着气。“简哥……你可千万别睡过去啊……”他的声音有点颤抖，却还在嘴硬，“我还指望着你帮我收尸呢……上次你说过，要是我死了，你就把我埋在楼下，还得给我带几包薯片当陪葬……”

“收尸”两个字像针一样，扎进了陆简诚的耳朵里。他原本紧闭的眼皮，睫毛突然微微颤动了一下。

脑子里的嗡鸣声还在响，像小区外的广场舞音乐，跑调跑得厉害，吵得他没法集中精神。可他还是听清了李旻的话——不是“收尸”，是“薯片”。那家伙到现在还惦记着薯片。

这家伙……

“真是……没救了。”

陆简诚想睁开睁开眼睛，可眼皮怎么都抬不起来。他感觉自己像在飘，在空中轻飘飘地飞，没有一点重量。胸口的伤口不疼了，反而有点发热，像揣了个小太阳，暖乎乎的。

随着意识愈发缥缈，陆简诚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……

“我要死了。”

砰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