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的晨光,被听雪阁的雕花长窗细细筛过,在临窗的书案上铺开一片温润。
红烛早已燃尽,只余几缕青烟,合卺酒原封未动地摆在案上,连那象征“同心”的赤色丝绦都未曾解开。
海棠已由侍女服侍着梳洗完毕,一身浅碧色常服,衬得她面容沉静。
自昨日一顶小轿从侧门抬进这镇国将军府,她便如同被遗忘在这精致院落里。
所谓的“夫君”,至今连个影儿都未曾露过。
丫鬟采薇夫人,将军……昨夜歇在书房,今晨一早便去了京郊大营
正思忖间,却听得院外传来些许动静,采萍进来禀报,说是顾侧夫人跟前的嬷嬷来了,请新夫人去正厅,“与各位夫人相见,吃盏茶”。
采薇脸上露出一丝担忧。海棠却神色淡然,慕容策这般态度,府中这些“姐妹”的心思,她岂会不知?
沈海棠这盏茶,怕是没那么容易喝
她扶了扶鬓边一支简单的玉簪,眸光清亮,不见半分新嫁娘的忐忑或委屈,反倒有种超然物外的平静。
沈海棠走吧!总归是要见的
海棠踏入正厅,顾清弦便含笑开口,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:
侧夫人(顾清弦)妹妹来了。将军特意吩咐,要让妹妹早些熟悉家中规矩
侧夫人(顾清弦)我们府上向来长幼有序,新来的姐妹都要敬盏茶,也算是...认个门第
她将“门第”二字,咬得极重。
侍妾林月窈听闻妹妹在韩王府时,最是懂得审时度势。想那韩王府人来人往,妹妹能安然至今,想必深谙进退之道
侍妾苏曾雪是呀是呀!我听说有些珍奇鸟儿,就因为叫声婉转,最得贵人青睐,今日在这个金丝笼,明儿又换那个玉雕架,都是寻常事呢!
侧夫人(楚月凝)还有那些珍奇古玩,易主可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
顾清弦满意地抿了口茶,假意叹息:
侧夫人(顾清弦)楚妹妹这话说的...海棠妹妹如今可是将军心尖上的人,岂是那些无根浮萍可比?
侧夫人(顾清弦)不过妹妹也莫怪我们多嘴,实在是妹妹过往复杂,我们也是担心妹妹一时改不了旧日习性,冲撞了将军
侧夫人(楚月凝)习性?海棠妹妹有什么习性?
海棠静静听着,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,仿佛在欣赏一出与己无关的闹剧。
海棠心知这是下马威,按礼法她无需向她们敬茶。但思及初来乍到,不欲多生事端,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
默然,接过侍女递来的茶,先奉给顾清弦。顾清弦慢条斯理接过,并不喝。
苏曾雪按捺不住,尖着嗓子“小声”对楚月凝说:
侍妾苏曾雪听说在庆生宴,三殿下对海棠妹妹也青眼有加呢,为了妹妹,连……真是……
污言秽语,愈演愈烈
海棠一直垂眸不语,仿佛逆来顺受
当顾清弦假意叹息:
侧夫人(顾清弦)唉,妹妹这般经历,也难怪将军昨夜……
她刻意停顿,留下无尽羞辱的想象空间。
海棠终于抬起了头。她脸上不见怒容,反而带着一丝恍然和近乎慈悲的笑意,目光缓缓扫过四人。
沈海棠诸位姐姐,说了这许多,无非是想知道,妹妹的“过去”配不配得上将军府的“将来”对吗?
她不等回答,继续从容说道,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:
沈海棠《道德经》有云,“天下难事,必作于易;天下大事,必作于细。”妹妹的过去,无论诸位如何揣测,于妹妹而言,不过是昨日走过的路,饮过的茶
沈海棠路已走过,便成了今日的见识;茶已饮尽,余味如何,也只有饮者自知
她最后看向林月窈和苏曾雪
沈海棠于姐姐们口中的“名器”“古玩”“名宠”之喻,妹妹倒想起一句古话:“夏虫不可以语冰”姐姐们终日困于方寸之地,以己度人,以为天下万物皆可标价、流转
沈海棠却不知,这世上有些人与事,譬如星辰,其价值在于自身光芒,而非居于何种“笼架”
她这番话说得不疾不徐,没有半个脏字,却像一场无声的惊雷,炸响在每个人心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