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-01的来访如同一粒投入深潭的沙子,瞬间便沉入D-11那片记忆的淤泥,未激起半分涟漪。
禁闭室重归死寂,只有机械义眼内部元件运作的微弱嗡鸣,以及她自己缓慢到近乎停滞的心跳声。
“休息”是一种比训练更残忍的刑罚。没有了外部指令的填充,
她空洞的意识无处依附,只能一遍又一遍、不受控制地回溯着角斗场中的画面——
D-13脖颈间喷涌的温热血液,利刃穿透肉体时那令人牙酸的触感,
还有那双最终彻底熄灭、比宇宙最深处的虚空还要空洞的眼睛。
这些画面如同蚀骨的毒虫,反复啃噬着她所剩无几的感知。
她不明白这种胸腔被挖空般的感受是什么,
也不明白为什么想到“D-13”这个代号时,仅存的那只金色眼瞳会传来灼烧般的刺痛。
生理上的痛苦她早已麻木,但这种源于意识深处的、陌生的煎熬,
让她那被药物和改造压抑的情感中枢,都产生了细微的、紊乱的波动。
她蜷缩在冰冷的金属床上,铁环的束缚让她无法做出更大的动作。
机械右腿的金属外壳贴着皮肤,传来恒定的低温。
她像一只受伤后舔舐伤口的小兽,只是她连如何舔舐都早已忘记,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无声的凌迟。
在意识的混沌之海中,那两个无法磨灭的印记偶尔会浮现:
红围巾——鲜艳的,飘动的,带着一种让她想要靠近却又本能畏惧的温暖。
D-1*——冰冷的,死寂的,最终被血色浸透的。
这两个印记本该毫无关联,此刻却仿佛被一条无形的、沾满鲜血的丝线连接了起来。
一种朦胧的、可怕的联想在她空白的大脑中断断续续地拼凑:
失去……她似乎总是在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。
而这一次,是她亲手扼杀了那点微光。
三天的“休息”期结束得毫无征兆。禁闭室的铁环自动解锁,玻璃门滑开,一名研究员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。
“D-11,指令:前往第七实验室,进行适应性强化测试。”
听到指令,D-11空洞的眼神微微聚焦。
测试……意味着不需要思考,只需要执行。
这反而让她从那种无休止的、痛苦的精神内耗中暂时解脱出来。
她默默地站起身,机械腿发出“咔嗒”的轻响,跟随着研究员走向那条不知走过多少次的、冰冷的回廊。
第七实验室充满了各种复杂的仪器和能量导管。
中心的平台上,固定着几个不断变换形态的金属标靶。
“测试内容:极限状态下时间场强度的稳定性与范围控制。”
研究员的语气如同念诵说明书。
D-11站上指定位置。当第一个标靶开始高速不规则移动时,她的元力本能地发动了。
【时之羽•缓】!
【时之羽•凝】!
【时之羽•加速】!
金色的时光之力在她周身流转,时而让标靶如同陷入泥沼,时而将其短暂定格,时而又让她自身的速度快成一道残影。
她的动作精准而高效,仿佛一台为战斗而生的精密仪器。
然而,随着测试强度的不断提升,
要求她维持更大范围、更长时间的时间操控时,那熟悉的、致命的代价开始显现。
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、扭曲,剧痛让她额头瞬间布满冷汗。
每一次元力的剧烈消耗,都伴随着全身细胞仿佛在哀鸣的衰竭感。
机械义眼不断弹出警告框,显示着她的生命体征正在急剧波动。
但她没有停下。指令是“测试”,那么直到身体崩溃前,她都不会停止。
就在她强行将时间凝滞领域扩展到极限,几乎要晕厥过去时,
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了实验室单向玻璃后,一个模糊的身影——那个穿着华丽长袍的教会长。
她似乎在观察,在评估,眼神中带着一种审视工具般的冷静,以及……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。
D-11不知道那期待意味着什么。她只是咬紧牙关(尽管这个动作对她来说已无实际意义),
压榨着最后一丝力量,维持着濒临破碎的时间场。
最终,测试在一声刺耳的警报声中强制结束。
D-11脱力地单膝跪地,机械腿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她大口喘息着,喉咙里满是血腥味,那只金色的眼瞳因痛苦而失去了焦距。
研究员记录着数据,冷漠地宣布:“测试完成。数据采集达标。带回禁闭室,等待下一步指令。”
D-11被搀扶起来,踉跄着离开实验室。
经过那面单向玻璃时,她似乎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冰冷的、如同观察标本般的目光。
回到那间狭小的禁闭室,铁环重新锁上。
身体的剧痛逐渐平息,但精神的空洞和因D-13之死而带来的、无法言说的钝痛再次弥漫开来。
她看着冰冷的金属墙壁,墙上模糊地映出她此刻的模样——
短白发,异色瞳,机械的肢体,还有那张几乎没有任何表情的、如同人偶般的脸。
我是谁?
D-13是谁?
那条红围巾……又代表着什么?
疑问如同幽灵,在她破碎的意识中飘荡,却没有答案可以依附。
她只是本能地感觉到,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,被她遗忘了,甚至……被她亲手毁灭了。
而教会长那审视的目光,则像是一道冰冷的预言,预示着这种遗忘和毁灭,远未结束。
等待她的,或许是更深、更黑暗的深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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