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橘子味的风

春终曲

你喜欢什么味儿的糖?草莓,橘子,或是葡萄?

易浔也许会喜欢橙子味儿的

深秋的天,亮得晚,窗外还是蒙蒙的灰,冷风从门缝里钻进来,“飕飕”地刮过脚踝,冻得她脚趾头都蜷了又蜷

清晨的风从窗缝钻进来,带着楼下早点摊的油腥味,还有深秋特有的、湿冷的土气,易浔蹲下来系鞋带,动作很慢,因为手指有点抖——钱包里只剩几块零钱了,昨天问孟秀娥要这周的生活费,得到的只有一句“我没钱”,然后就是“砰”的关门声,把她晾在客厅里

屋里传来孟秀娥的大嗓门:“易沐阳!把秋裤穿上!”孟秀娥的声音裹着热气,带着点嗔怪的急

“今天降温三度,你还就穿个校裤非冻死你不可我给你说”说完便狠狠地戳了戳了易沐阳的小脑门

易沐阳也不耐烦地喊道:“哎呀我不穿!窝囊死了!我们班男生谁穿那玩意儿啊!”

“烦也得穿!”孟秀娥的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,却又藏着软,“听话,妈给你煮了甜粥,加了你爱吃的蜜枣,昂”她拍了拍儿子的屁股,赶羊似的又把易沐阳赶回房间

易浔正准备蹲下系鞋带,膝盖却“嘎嘣”一声,并传来剧烈的疼痛,不过她已经习惯了,长个子就会这样儿

“嘶...啊...”她皱着眉,在地上又缓了好一会儿,才慢悠悠系好鞋带,起身摸了摸家门把手,冰凉的触感像攥了块冰疙瘩,激得她指尖都麻了

走廊里的声控灯亮了,昏黄的光落在她露着的脚踝上,易浔把书包带又勒紧了些,快步往下走...

秋裤?她连想都不敢想,孟秀娥的关心,从来像那扇漏风的门,只给易沐阳留着缝,对她,永远是关得死死的

“我姐呢,她还没拿粥啊”易沐阳走房间探出脑门,张望着,随后又看向孟秀娥

孟秀娥正拿着个印着奥特曼的不锈钢饭盒,往易沐阳的书包侧袋里塞。听见这话,她头也没抬,往饭盒里又摁了两颗水果糖,塑料糖纸在灯光下闪着亮:“早走了,你喝你的就行,管她干什么”

饭盒被塞得鼓鼓囊囊,孟秀娥还不忘拍了拍易沐阳的书包,像是在确认牢不牢:“吃完记得给我洗了!上次没洗都发霉了,多糟蹋”她说着,又从糖罐里抓了把糖,塞进易沐阳卫衣口袋里,“在学校别跟人打架,听见没?”

易沐阳“嗯”了一声,眼神却还黏在门口,手指无意识地摸着口袋里的糖,他好像想说什么,但看到孟秀娥已经转身去厨房收拾了,那些话就堵在了喉咙里,最后只化成一声轻轻的、没什么力气的:“知道了……”

易浔推开单元门,冷空气“呼”地一下涌了过来,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,身后的楼道里,弥漫着潮湿又带着点腐朽的气味,那是老旧墙体常年累月积攒下的味道

墙面灰黑灰黑的,石灰大片大片剥落,露出里面粗糙的红砖,像极了老人脸上皲裂的皮肤 ,楼道顶上的灯泡忽明忽暗,时不时“滋滋”地响几声,仿佛随时都会熄灭

楼道里杂乱地摆放着各种东西,谁家废弃的旧柜子斜倚在墙边,柜门半开着,露出里面空荡荡的架子 ;几个破旧的纸箱堆在一起,上面落满了灰尘,不知道被放置了多久

走出楼道,眼前是狭窄的过道,两侧搭着简易的棚子,里面摆满了各种杂物,有锈迹斑斑的自行车、缺了腿的木凳,还有用了多年的塑料水桶,棚子上方的塑料布已经破了好几个洞,冷风灌进来,发出“呜呜”的声响

远处的几栋居民楼,墙面同样破旧不堪,窗户上的玻璃有的已经破碎,只是简单地用塑料布糊上,楼与楼之间的空地上,随意停放着几辆旧电动车

易浔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外套,快步穿过这片区域,脚下的地面坑坑洼洼,积着昨夜的雨水,她一不小心踩进一个小水坑,泥水溅到了裤腿上

“烦死了....”

她皱了皱眉头,却没有停下脚步,周围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压抑,就如同她在家里的处境一样,冰冷又没有生气

家到学校的距离,用脚丈量不过二十分钟。可易浔刚走出那栋灰扑扑的单元楼,就觉得浑身的力气被抽走了大半,只剩下沉甸甸的厌倦和烦躁,像老墙缝里渗出来的潮气,黏在皮肤上,甩都甩不掉。

她把书包带又勒紧了些,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扣,那点寒意让她打了个激灵,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念头——路上,还会碰见他吗?

“他”是谁?许瑾春?

这个名字刚浮上来,太阳穴就传来一阵熟悉的、细 细密密的刺痛,像有根针在里面轻轻碾过,易浔下意识地抬手按了按,指腹下的皮肤温热,疼痛却没消散,反而像藤蔓一样,隐隐往眼眶和后颈蔓延。

为什么……一想到他,会觉得既熟悉,又陌生?

熟悉到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,那些零碎的画面——绿油油的山坡、笨拙的红太阳、少年带着笑意的眼睛,会在头痛时闪回;陌生到她根本想不起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,想不起他为什么要一次次出现在自己面前,为什么要拿着那本旧画本问她“眼熟吗”

风从巷口吹进来,卷起地上的枯叶和塑料袋,“哗啦”一声擦着她的脸庞而过,易浔看着自己在地上投下的影子,瘦长,孤零零的,像个被遗忘的标点符号

她不知道许瑾春今天会不会再突然冒出来,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期待...期待什么呢?期待他又带来什么让她头痛欲裂的“熟悉感”?那也太诡异了

头又痛了一下,比刚才更尖锐些,易浔皱紧眉头,加快了脚步,好像要把这些混乱的念头和钝痛的感觉,都甩在身后这条坑洼的老巷里

学校的轮廓在晨雾里逐渐清晰起来,洁白的教学楼,墙面上爬着墨绿色的苔藓,窗户玻璃蒙着层灰,看起来雾蒙蒙的

易浔看着那栋楼,一股熟悉的压抑感像潮水一样瞬间漫过心脏——有病的班主任、死活绕不过弯的函数、总爱咋咋呼呼的蒋瑜杺,还有……那个让她头痛的“他”

她深吸了口气,走进教室,一股混杂着粉笔灰、旧书本霉味、还有男生偷偷喷的劣质香水的气味,立刻包裹了她,这气味再正常不过了,是属于这间教室的、日复一日的味道,却让易浔的鼻腔微微发痒

“我靠!我地理作业没写!”

后排突然传来男生的爆吼声,是王庆华,他正手忙脚乱地在书包里掏着什么,原本的帅气前次也变为鸡窝头

张小萌对着小镜子梳着几撮毛,闻言头也没抬,嘴里嚼着口香糖,含混不清地说:“你慌啥?今儿又没地理课,你慢慢补呗,赶在老赵查作业前交上去就行”

易浔走到自己的座位旁,没吭声,慢慢把书包放下来,周围同学的打闹声、翻书声、嚼口香糖的“吧嗒”声,像一层厚厚的茧,把她和外界隔开,她坐下来,指尖碰到冰冷的桌面,那点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

她下意识地往许瑾春的座位看了一眼——他还没来

心里莫名地空了一下,随即又被那股压抑感填满,易浔低下头,拿出数学课本,盯着那道怎么也解不开的函数题,视线却开始发飘

“报告!”

一个清瘦的身影猛地出现在教室门口,声音因为喘气而带着点颤,许瑾春扶着门框,胸膛剧烈起伏着,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,校服外套的拉链也没拉好,露出里面皱巴巴的白T恤,他那模样,活像刚从百米冲刺的跑道上下来,跟跑完马拉松似的狼狈

正是那个在易浔脑海里闹腾了一早上的许瑾春。

易浔的笔尖顿在数学题上,不由自主地抬起头,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,有点发闷,又有点说不清楚的……奇异的感觉

讲台上的老赵推了推眼镜,盯着许瑾春看了两秒,才慢悠悠地开口,语气里带着点少见的“纵容”:“你咋回事儿啊?这学期头一回迟到啊”他没像训其他同学那样直接开骂,反而顿了顿,补充了句,“下不为例”

许瑾春弯着腰,还在大口喘气,闻言用力点了点头,声音哑着:“……知道了,赵老师”

他拖着步子往座位走,帆布鞋踩在地板上,发出“啪嗒啪嗒”的轻响,易浔看着他走过去,能看到他后颈的皮肤因为运动而泛着薄红,连带着呼吸都比平时重了些

真难得,易浔心里想,一向守时、甚至有点刻板的许瑾春,居然也有迟到的时候

她低下头,重新看向那道函数题,可视线却怎么也集中不起来,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许瑾春刚才扶着门框喘气的样子,还有老赵那句格外“温和”的“下不为例”

他今天早上……是遇到什么事了吗?

“哎哎,你...昨天没事儿吧,头还疼吗?”

带着温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,紧接着,一只温热的手轻轻落下来,指尖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轻,在易浔的肩膀上拍了拍,力道轻得像羽毛拂过,生怕再惊着她

易浔浑身一僵

那只手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布料传过来,烫得她皮肤都要烧起来了,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,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晕,像被染了色的樱桃

“我……我没事,不用你管”

易浔几乎是脱口而出,声音细得像蚊子叫,说完就慌忙把头转过去,盯着眼前摊开的数学练习册,可那些数字在她眼里晃来晃去,根本看不进去,心脏在胸腔里“咚咚”直跳,像要蹦出来一样,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颊也在发烫,热得能煎鸡蛋

只希望他没有察觉到自己这副丢人的样子

许瑾春站在她身后,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紧的肩线,还有那几乎要埋进领子里的通红耳廓,眼底不自觉地漾开一点笑意,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,晕开圈圈涟漪,他没再追问,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,才又轻轻说了句:“没事就好”

然后,他才慢慢走到自己的座位旁坐下

教室里很安静,只有窗外风吹过树叶的“沙沙”声,还有易浔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。易浔用指尖悄悄碰了碰自己发烫的脸颊,又偷偷瞥了一眼许瑾春的方向——他正低头翻着书,侧脸的轮廓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

易浔赶紧收回目光,把脸埋得更低了些,假装自己 在认真研究那道怎么也解不开的函数题,可心里那点小小的慌乱和悸动,却像投入湖中的墨滴,晕染开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

真的是,乱透了...

两节课后,是等待已久的大课间,足足有半个小时

易浔迫不及待地想要冲出教室,冲出这尴尬的氛围,索性来到了学校角落里的图书馆

易浔攥着几枚硬币,想找本便宜的旧练习册,或者就是单纯想躲清静,在落满灰尘的书架间穿梭,她的目光被最顶层一本封面磨损的《小王子》吸引了——那是她小时候唯一看过的童话,是爸爸念给她听的,现在却模糊得记不清内容

她踮起脚,刚要够到书脊——

“哎!那本我要!”

一只戴着亮黄色手链的手“啪”地拍在书旁边的隔板上,林语薇像只灵活的小鹿,从易浔身后窜出来,眼睛亮得惊人:“我找这本好久了,同学”

易浔没松手,指尖还搭在书脊上,声音闷闷的:“我先看到的”

“可我手都伸过来了!”林语薇也不退让,甚至往前凑了凑,马尾辫扫过易浔的手臂,带着点橘子汽水的甜味,“你也喜欢《小王子》?”

易浔沉默,她只是……想再看看

林语薇看她不说话,以为她要放弃,正要把书抽走——易浔忽然用力一拉,把书拽到了自己怀里

“哎你这人!”林语薇瞪圆了眼睛,有点气又有点觉得好笑,“抢书啊?”

易浔抱着书,往后退了半步,背靠着冰冷的书架,警惕地看着她

林语薇看着她紧绷的侧脸,还有怀里那本被两人扯得更旧的《小王子》,忽然“噗嗤”笑了出来:“行吧行吧,不跟你抢了,不过,这本书到底哪里好看?我奶天天念叨‘小王子的玫瑰’,我到现在都没看懂”

易浔没料到她会突然转变,愣了一下,怀里的《小王子》封面上,小王子望着远方的星球,纸页因为年代久远而微微发黄发脆

林语薇见她不说话,又补充道:“我叫林语薇,高一(6)班的,你呢?哪个班的?总不能抢了我奶的‘青春回忆’,连名字都不告诉我吧?”

易浔盯着书页上的折痕,过了好一会儿,才闷闷地吐出两个字:“易浔”

林语薇歪着头,手指在桌沿轻轻敲了敲:“嗯?哪个浔啊,寻找的寻吗?应该不是,还是那个……”

易浔正低头看着练习册上的错题,闻言顿了顿,笔尖悬在半空,过了两秒,才极其轻地开口,声音像羽毛拂过纸面:“浔阳江头夜送客……的浔。”

她说完,又把目光落回练习册上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,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,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侧脸上,把细小的绒毛都照得清晰可见,耳廓却悄悄红了一角

“浔阳江头夜送客?”林语薇眼睛一下子亮了“哇塞,好特殊的名字啊!你爸妈真会起!”

她凑得更近了些,马尾辫几乎要扫到易浔的肩膀:“这名字一听就很有故事感,你爸妈是不是可喜欢琵琶行了?”

易浔没说话,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究竟有什么含义,她试着问过孟秀娥,但只得到一淡淡的句“你爸起的,我不知道”

“嗯”易浔最终只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单音节,声音轻得像叹息

林语薇没察觉到她的异样,还在自顾自地感叹:“真羡慕你,我名字就普通多了,林语薇,树林的林,语言的语,蔷薇的薇,跟你这一比,跟无名小卒似的”

易浔抬起眼,飞快地看了她一眼,林语薇正托着腮,一脸“我名字太平凡了”的夸张表情,眼里却闪着亮亮的光

心里那点涩意,好像被这道光稍微冲淡了些,易浔低下头,重新看向练习册,嘴角却极细微地、几乎看不见地勾了一下

愣神间,口袋里突然被塞进了什么东西,带着点温热的触感,易浔低头,手指探进口袋,指尖触到几颗硬硬的、裹着糖纸的小东西

她缓缓掏出来一看——是三颗橘子味的水果糖,透明的糖纸在光线下泛着细细的光泽,印着卡通橘子的图案,和今早许瑾春口袋里露出来的那一角,有点像

“喏,看你刚才都没怎么说话,吃糖开心点!”林语薇的声音像颗刚剥开的橘子,清甜又热闹,“我妈说橘子味的糖能让人心情变好!”

“哦……谢谢你啊”易浔捏着糖,指尖传来糖纸的微凉,心里却莫名地暖了一下,她很少收到这样直白的小礼物

她抬起头,望向林语薇,女孩凑得很近,黑框眼镜滑到了鼻梁上,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,卧蚕随着笑意在眼下鼓起,像两弯小小的月牙,红润的脸颊透着健康的粉色,刘海上别着个星星形状的小发卡,随着她说话的动作轻轻晃着,每一处都透着股未经雕琢的、鲜活的可爱

易浔的心跳漏了一拍,不是像面对许瑾春时那种慌乱的、擂鼓般的跳,而是像被投入湖面的小石子,漾开一圈温柔的涟漪

她忽然想起昨天早上,许瑾春帮易沐阳塞饭盒时,也往易沐阳口袋里塞了水果糖,那时候她只觉得刺眼,可现在手里捏着林语薇给的橘子糖,却只觉得……有点奇妙

“你也喜欢橘子味吗?”林语薇注意到她盯着糖纸看,眼睛更亮了,“我超爱橘子味儿的!看来遇到同好了,真好”

易浔捏着糖,没说话,只是看着林语薇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的鼻尖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

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,落在两人之间,空气里仿佛都飘着淡淡的橘子香,易浔把糖攥在手心,那点微凉的甜意,慢慢从指尖,一直暖到了心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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