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看着刘熙这副模样——指尖死死攥着裙摆,指节泛白,鬓边碎发被冷汗濡湿,贴在泛白的脸颊上,连眼神都在躲闪,不敢与自己对视——低低的笑音忽然从唇齿间漫出来。
那笑声很轻,像殿外风吹过挂在廊下的铜铃,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暖意,却让刘熙的后背更凉了。
沈梨漾眼尾弯了弯,眼底却没什么温度,她往前凑了半步,抬手时,烟霞色的广袖轻轻扫过刘熙的肩头,带着点衣料摩擦的轻响。
她的指尖很凉,指腹轻轻蹭过刘熙耳后的肌肤,将那缕被汗水粘住的碎发拢到耳后,动作慢而轻,乍看竟有几分温柔。
可刘熙身子却猛地一僵,连呼吸都忘了——那指尖的凉意像带着细针,戳得她心口发紧,她能清晰感觉到沈梨漾的目光落在自己颈侧,仿佛在打量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。
站在一旁的采采看得清楚——她家公主就是这样,越是笑得温和,手里攥着的“分寸”就越紧,方才那动作看着是体恤,可刘熙后颈的薄汗都快渗进衣领了,哪里是真的受了恩惠。
她拢完碎发,指尖还在刘熙耳尖轻轻碰了一下。
沈梨漾“瞧你,不过是说句话,怎的慌成这样?”
她语气放得更软,眼底却划过一丝浅淡的嘲弄。
指尖轻轻一垂,她便转身朝千秋殿走去——烟霞色裙摆随着转身的动作轻轻一旋,扫过青石板时连点尘埃都没带起,连一个余光都没再分给身后僵立的刘熙,仿佛方才掐着人下巴、点着人心口的事从未发生过。
她的步履间竟比来时多了几分轻快,发间步摇的碎珠碰撞声都显得脆亮了些,像是卸下了什么无关紧要的负担。
身后的才人们还僵在原地,连呼吸都不敢重,唯有采采反应快,拎着食盒快步跟上,眼角余光瞥见刘熙还维持着低头的姿势,后颈的冷汗都渗进了衣领。
说到底,这深宫里最不缺的是算计,却少见这般蠢笨的——刚入宫就敢在贵人眼前动手脚,还偏巧撞进了沈梨漾的眼里。
此刻她走得轻快,大抵是觉得,难得有这样主动撞进枪口的人,真是有意思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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廊柱投下的浓影里,宫灯的暖光扫不到此处,唯有寒气悄悄裹着衣袂。
魏王礼泰倚在阴影深处,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腰间的墨玉龙纹佩,目光却如鹰隼般,将廊下那幕尽数收入眼底——从沈梨漾掐住刘熙下巴的冷冽,到拢发时眼底藏不住的嘲弄,连她转身时步履间那点轻快,都没逃过他的视线。
周遭的才人尚在为七公主的艳色失神,礼泰的目光却越过那身晃眼的烟霞色衣裙,直直钉在她方才望刘熙时的眼底。
那不是寻常贵女的娇纵,更不是初入宫闱的怯懦,是种藏在皮肉下的、不甘于蛰伏的锋芒,像暗夜里蓄势的星火,稍不留意便要燎起野火。
礼泰“……七公主?”
他忽然低笑一声,声音压在喉咙里,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审视。
礼泰“本王离京去封地不过半载,怎就不知父皇忽然多了位公主?”
身旁侍立的暗卫早已敛声屏气,闻言忙躬身回话,声音压得极低,生怕惊扰了远处的人。
不重要的人“回殿下,七公主是上月陛下从京州寻回的,据说是早年失散在宫外的血脉。”
不重要的人“因刚回宫时偶感风寒,一直静养在黛箐殿,未曾在各宫娘娘与皇子面前正式露面,故而殿下离京前未能知晓。”
礼泰微微颔首,指尖猛地攥紧了玉佩,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蔓延开。
他望着沈梨漾消失在千秋殿朱红门槛后的背影,眼底掠过一丝兴味——这深宫里,美人如过江之鲫,可藏着这般野心的,倒是许久未见了。
那点藏在眼底的欲望,和他这些年在封地筹谋的、在暗处窥伺的,分明是同一种东西。
礼泰“有意思。”
他低声呢喃,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。
礼泰“本王倒要好好看看,这位刚回来的七公主,能在这宫里翻出什么浪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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烟霞色裙摆刚跨过千秋殿的朱红门槛,殿内原本此起彼伏的笑语、杯盏碰撞的脆响,竟骤然凝住了——像被无形的手掐断了声息。
满殿烛火摇曳,将她的身影映在描金梁柱上,那张脸在灯火里更显夺目,眉梢似染着月华,眼尾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清冷,连鬓边垂落的碎发都透着精致,让周遭原本还算出挑的后妃们,瞬间都失了颜色。
角落里有人悄悄攥紧了帕子,有人低头抿了口酒掩饰失神,连殿外飘进来的风,都似慢了半拍。
上首的韦贵妃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,怀里抱着只通体雪白的小狗,名为玉兔,此刻正蜷在她掌心蹭着爪子。
杜若垂着眼立在她身侧,手里捧着盏温热的杏仁酪,余光悄悄扫过殿门口,又飞快收回。
韦贵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,指尖漫不经心地挠着玉兔的下巴,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,似在掂量这突然冒出来的公主,究竟有几分分量。
沈梨漾提着裙摆,脚步轻缓地朝自己的席位走去——那位置设在东侧,离皇帝的主位不远,显然是特意安排的。
可脚还没踏上凳边的脚踏,上首便传来一道带着凉意的声音,像冰珠落在玉盘上。
韦贵妃“公主长得当真是漂亮,这般容色,连本宫都自叹不如呢。”
她的脚步微微一顿,提着裙摆的手轻轻一收,旋即转过身。
脸上绽开一抹浅淡的笑,眼尾弯起时不见谄媚,只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,望向韦贵妃的目光清澈,却藏着几分通透。
沈梨漾“贵妃谬赞了。”
沈梨漾“漾儿不过是仗着年轻,有几分青涩气罢了,论起风华气度,怎及得上贵妃半分?这宫里谁不晓得,贵妃娘娘才是六宫之中,最耀眼的存在。”
这话听得滴水不漏——既捧了韦贵妃,又没矮了自己的身段,连“青涩气”三个字,都暗合了她刚回宫、不懂宫闱深浅的“人设”。
韦贵妃指尖的动作顿了顿,怀里的玉兔似察觉到主人的不悦,轻轻哼唧了一声。
她盯着沈梨漾看了片刻,见对方始终笑意从容,挑不出半分错处,最后只能扯了扯唇角,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。
韦贵妃“公主当真是伶牙俐齿。”
沈梨漾“多谢贵妃夸奖。”
她微微屈膝,语气依旧平和,连眼神都没晃一下——她清楚,这不过是宫宴上的第一回合试探,往后的日子,这样的“夸奖”,怕是还多着呢。
殿内的气氛悄悄松了些,烛火映着她转身的背影,烟霞色裙摆扫过地面,竟带出几分从容不迫的底气。
采采跟在后面,悄悄松了攥紧的衣袖,眼底多了几分安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