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折子的光在湿漉漉的墙上晃来晃去,像水波一样荡漾。齐昭踩着地上的水渍往前走,鞋底突然一滑,他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子。右边的通道越走越窄,空气里忽然飘来一股香味——不是发霉的味道,也不是腐烂的气息,而是淡淡的檀香。
他脚步一顿,眉头皱起。古墓里怎么会有人烧檀香?
通道尽头是个圆形的大厅,石壁被打磨得光滑平整,地面铺满了碎瓷片,拼成一朵朵莲花的图案。正中央立着一面铜镜,只剩半截木框,镜面裂得厉害,边缘卷曲得像秋天枯干的叶子。
齐昭走近两步,火光照在镜面上,奇怪的事发生了——镜子里居然映出了一间老屋:土墙、木门,窗纸上还贴着一个褪了色的“福”字。
那是他五岁那年住过的家。
耳边猛地响起一声尖叫——是女人的声音,是他娘!紧接着是木门被撞开的巨响,杂乱的脚步声,还有铁器在地上拖动的刺耳声音。齐昭浑身一僵,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匕首。
“他们来了……快逃!”脑子里突然响起一句话,带着哭腔,分不清是谁在说,可那声音却像针一样扎进心里。
他想后退,可腿根本不听使唤,反而一步步朝着镜子走去。火折子还在手里亮着,但眼前的一切却变了——他站在那间老屋里,看见小时候的自己缩在床角,爹爹挡在门口,娘亲抱着弟弟往后退。门外黑影压进来,刀光一闪,鲜血喷溅到墙上。
“不——”他张嘴想喊,却发不出一点声音。
右手突然一沉,匕首已经握在手中,刀尖朝下。他想松手,可手指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,手臂僵硬地抬起,刀刃慢慢转向自己的喉咙。
冷汗顺着鬓角流进衣领,心跳快得像是要炸开。
他狠狠咬了一口舌尖,疼,可身体还是不受控制。脑子里嗡嗡作响,全是哭喊声和那句不断重复的话:“你本该死在那晚”“守陵人活不过三十”“杀了自己,就解脱了”。
匕首离咽喉只剩下三寸。
就在刀尖碰到皮肤的一瞬间,一道寒光从背后掠过,“叮”地一声钉在铜镜残破的边框上。是一把用铜钱串成的小剑,剑尾还在微微颤动。几根几乎看不见的银丝从中断裂,轻轻飘落,像蛛网一样触地即化。
“你命由我守。”
声音不高,却像惊雷劈进耳朵。齐昭浑身一震,眼前的幻象轰然破碎。他踉跄一步,匕首“当啷”一声掉在地上,膝盖一软,直接跪坐在满地的碎瓷片上。呼吸急促得像跑了十几里路,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,冷汗不停地往下淌。
谢临从通道口走过来,风衣下摆沾着泥灰,手里还掐着半道没收完的手诀。她蹲下身,伸手探了探他的后颈,指尖冰凉:“脉乱了,闭眼。”
他本能地想躲,却被她按住了肩膀。她另一只手从袖中抽出一张黄符,往他眉心一贴,低声念了两句咒语,符纸瞬间燃起,转眼化作灰烬,顺着鼻梁滑落。
“别动。”她说,“魂被扯歪了,再乱动一口气接不上来,人就废了。”
齐昭喘着气,喉咙发紧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太阳穴突突直跳,耳边还在回荡着他娘的尖叫,可现实的声音渐渐回来了——滴水声,火折子燃烧的噼啪声,还有她说话时带起的微风。
谢临站起身,走到铜镜前,用靴尖挑起一块碎片。镜背刻着小字,被绿锈盖住了,看不清楚。她掏出钢笔,轻轻刮了两下,吹去锈粉。
“牵魂引魄阵。”她低声念出来,“借人的执念杀人,专挑心里有伤口的人下手。”
齐昭靠着墙慢慢坐起来,手还在抖。他低头看向掌心,虎口那道旧疤还在渗血,但现在血不再往一个方向流了。胸口贴着的那枚玉佩,烫得厉害。
“你怎么找到这儿的?”他终于挤出一句话,嗓子哑得不像自己的。
“玉佩。”她回头看他,“谢家的东西,遇到危险会震动。震得越厉害,说明离得越近。”顿了顿,又补了一句,“你不该一个人进来。”
他扯了扯嘴角,想笑,却笑不出来。“我以为……答案在这儿。”
“答案从来不在别人给的幻象里。”她走回来,从风衣内袋掏出一个小布包,倒出几粒黑色药丸,“含着,压压惊。别咽下去,半小时后吐掉就行。”
他接过药丸,没问是什么。药王谷的东西,吃不死人就够了。
谢临环顾四周,目光落在墙角一堆碎瓷片上。她走过去蹲下,拨弄了几下,抽出半片残瓦,背面刻着一行小字:“庚戌年七月初七,封。”
“这是标记。”她说,“有人来过,而且不是陈九爷的人。”
齐昭扶着墙站起来,腿还有点软。他走到她身边,盯着那行字。“封什么?”
“不知道。”她把残瓦收好,“但能设这种阵法的,要么懂谢家的术,要么……”她看向他,“知道你心里最怕什么。”
他沉默。
她没再多问,只是把铜钱剑收回袖中,金属环扣碰撞,发出清脆的一声响。然后转身,朝来路走了几步,又忽然停下。
“下次。”她背对着他说,“别拿命去试所谓的‘答案’。”
他望着她的背影,嘴唇动了动,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。
谢临刚要迈步,忽然又顿住。她低头看了看地面,弯腰捡起一片极小的铜屑,对着火光仔细瞧了瞧。
“这铜钱剑……不是我的。”
齐昭猛地抬头。
她捏着那片铜屑,指节都泛白了。“刚才那一击,是有人先动了手,我只是……斩断了最后一根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