桃叶又亮了。
齐昭一个激灵睁开眼,手指已经摸到了贴身口袋。那片枯黄的叶子正贴着胸口发烫,光从布料里透出来,像块烧红的炭。
他翻身坐起,声音压得低:“走了。”
谢临立刻睁眼,手直接伸向风衣内侧。老六还靠着墙打盹,听见动静猛地一抖,保温杯差点撒了。白晓棠倒是早就醒了,正盯着药瓶里的荧光草,草尖微微晃动。
“它又发光了?”她问。
“第三次。”齐昭把桃叶拿出来,叶脉里的光像是活的一样在游,“刚才那一闪,不是错觉。”
老六凑过来,听风仪抱在怀里,手指敲着屏幕:“信号源还在动,频率跟守陵脉动锁死了。这玩意儿……真能带路?”
“信不信都得走。”谢临站起身,马尾一扎,钢笔夹耳后,“你忘了他说的?西兑门背后是战场。”
白晓棠收起药瓶,插进背包侧袋:“我刚测过空气,阴气浓度翻了三倍。再不动,我们会被反向标记。”
齐昭活动了下手腕,虎口疤痕隐隐发痒。他知道那不是痒,是哑魂果在体内共振。亡语随时会炸进来,但他不能停。
“走吧。”他拎起背包,“他留信物,不是为了耍我们。”
四人出门,夜风刮脸。城市安静得不正常,连远处高架上的车流声都断了。老六举着听风仪,指针疯转,最后定在一个方向。
“西北。”
谢临点头:“跟我罗盘一致。”
他们穿小巷、绕高架,路灯一截截灭。走到废弃地铁口时,老六突然停下:“不对劲,听风仪接收不到回波了。”
白晓棠拔出一支药瓶,荧光草照地:“地上有水。”
齐昭蹲下,指尖蹭了点泥,闻了闻:“不是雨水。带铁锈味,像血混过。”
他闭眼,耳边嗡鸣开始爬升。零碎的声音钻进来——
“脚不能沾水……”
“影子会咬人……”
他猛地睁眼:“别踩水坑,也别看反光的地方。”
谢临皱眉:“谁说的?”
“死人。”齐昭揉了揉太阳穴,“不止一个。他们在提醒。”
老六咽了口唾沫:“你还能听?耳朵不是刚裂过?”
“疼,但能扛。”齐昭咧嘴一笑,“我不聋,就是烦。”
他们贴墙走,绕开积水。白晓棠把药瓶摆成三角,每走一段就放下一瓶,荧光草冲着前方。
“我在标安全区。”她说,“草光变红,就代表有怨气聚集。”
忽然,老六听风仪“嘀”了一声。
“有人过去了!”他指着屏幕,“热源信号,一个人,往前三百米。”
“是他。”齐昭抬头。
前方雾里,黑袍一角一闪而没。
“他怎么穿墙的?”老六嘀咕。
“别管怎么穿的。”谢临握紧桃木剑,“跟住就行。”
他们加快脚步,穿过一片塌陷的工地。钢筋戳天,水泥板斜插在地上。雾越来越浓,呼吸都带着凉意。
齐昭突然抬手:“停。”
“怎么了?”
“亡语变了。”他按着耳朵,“他们在念同一个词——‘战场’。”
白晓棠眯眼:“前面没路了。”
确实。一堵破旧围墙横在眼前,上面涂着“危房勿近”。可老六的听风仪显示,信号源就在墙后。
谢临上前,手指划过砖缝:“墙是空的。”
“幻的。”齐昭冷笑,“我早听到了——‘门在影子里’。”
他退两步,猛地朝自己影子踩下去。
砖墙像水波一样荡开,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。冷风扑面,带着腐土和铜锈的味道。
“走。”齐昭第一个迈步。
台阶很长,越往下越窄。墙壁上开始出现刻痕,歪歪扭扭的符文,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。齐昭每走一步,那些符文就亮一下,像在回应他的血脉。
“这些字……”白晓棠低声说,“像是在记录死亡顺序。”
“三千个。”齐昭头也不回,“每一个都死在这下面。”
老六听得腿软:“你怎么知道?”
“死人告诉我的。”齐昭摸了摸虎口,“他们说,这里是决斗场,赢的人活,输的变成地基。”
谢临突然伸手拦住他:“等等。”
她抬起左手,翡翠扳指一闪,一道微光罩住四人。
“藏魂阵开了。”她说,“再往前,精神侵蚀会直接伤神识。”
齐昭点头:“那就别掉队。”
石阶到底,是一片开阔地。
天空没有星月,却泛着青紫光晕,像是云层里埋了磷火。地面浮着流动的符文,一圈圈扩散,像呼吸。空气中有种低频嗡鸣,听得人牙根发酸。
老六低头看听风仪,屏幕全花:“废了。”
谢临的罗盘也在乱转,指针抽风似的打圈。
“磁场被扭曲了。”她说,“这里不是正常空间。”
白晓棠迅速从包里取出五支药瓶,按方位插进地里:“镇魂散临时结界,撑不了太久。”
齐昭环顾四周,忽然开口:“他来了。”
黑袍人站在十步外,不知何时出现。他没说话,只是抬手,指向前方迷雾深处。
“那里。”他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,“战场核心。”
“你是谁?”齐昭盯着他,“为什么帮我们?”
黑袍人没回答。他缓缓转身,又往前走。
“等等!”老六喊,“至少告诉我们名字!”
那人脚步没停。
谢临突然道:“别追了。他要我们到这儿,就不会丢下我们。”
齐昭盯着那背影,拳头慢慢攥紧。他总觉得那走路姿势有点熟,像小时候在山里见过的某个人。
但他们没时间犹豫。
雾中,符文忽明忽暗,地面轻微震动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翻身。
白晓棠低声说:“我药瓶里的草快熄了。”
老六蹲下,拆开听风仪后盖,手指飞快换零件:“给我三分钟,我能改造成阴气探测器。”
“你弄你的。”齐昭活动肩颈,“我们往前探。”
“太危险!”白晓棠拉住他,“你耳朵还没好!”
“所以我才得走前面。”齐昭甩开她手,“死人只跟我说话,不会害我。”
谢临看着他,忽然问:“你还记得张道全说过什么吗?关于战场。”
齐昭一顿:“他说……守陵人最后一战,不在墓里,在人间。”
“那就是这儿。”谢临把罗盘塞进包里,“我们不是来寻宝的。是来断命脉的。”
四人向前走,脚下符文随步伐亮起。齐昭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。他能感觉到,地下有东西在听,在等。
忽然,黑袍人停下。
他转身,第一次开口:“此地曾埋三千怨魂。”
声音不大,却震得空气发颤。
“一步踏错,便是万劫不复。”
说完,他身影开始淡去,像雾被风吹散。
“别走!”老六喊。
可那人已经没了。
只剩那句话,挂在风里。
齐昭站在原地,左手摸到腰间的铜签,右手拇指摩挲虎口疤痕。他知道,这不是终点。
这是开始。
谢临站到他身边,低声问:“还能听清吗?”
齐昭闭眼。
亡语如潮水涌来。
但这一次,他听到了一句完整的话——
“钥匙已到,门,该关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