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虎谋皮

地牢内空气凝固。

江不眠的话像一块巨石砸进死水，激起千层浪。

门口的侍卫吓得扑通跪地，连头都不敢抬。角落里的少女直接晕了过去。

唯有江不眠，尽管心脏在胸腔里狂跳，面上却强自镇定，毫不退缩地迎上凌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。

她在赌。赌这位以暴戾闻名的君王，内心深处对那位权倾朝野的国师，并非全然信任。

凌烨没有说话，只是缓缓踱步上前。玄色的龙纹靴停在江不眠眼前，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她窒息。他俯下身，冰凉的指尖猝不及防地扼住了她的下颌，迫使她抬起头。

“折损国运？”他重复着这四个字，声音低沉，带着一种玩味的危险，“你知道，单凭这句话，朕就可以让你尝遍世间极刑，求死不能。”

他的手指力道很大，捏得她骨头生疼。但江不眠在他眼中看到的，不是被冒犯的暴怒，而是一种极具穿透力的审视，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看穿。

她忍着痛，维持着语调的清晰：“陛下若杀我，不过是让谎言继续蒙蔽圣听，于国运有损无益。陛下既肯亲临这污秽之地，想必也对这场‘血祭’，心存疑虑。”

她捕捉到他眼底一丝极快的波动。赌对了！

凌烨松开了手，直起身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，语气听不出喜怒：“继续说。”

江不眠快速梳理着思路。不能直接讲科学原理，那无异于对牛弹琴。必须用他能理解、且无法轻易反驳的方式。

“陛下可知，为何历代明君，皆重农耕、兴水利、开民智，而非一味依赖祭祀？”

“自然是因为治国需务实。”凌烨淡淡道。

“陛下圣明。”江不眠顺势接口，“血祭之说，虚无缥缈。若杀人便可稳固江山，前朝末年献祭童男童女数以百计，为何依旧国破家亡？”

她观察着凌烨的神色，继续抛出更具冲击力的观点：“反之，活人鲜血蕴含怨戾之气，大量杀戮，只会污染一方水土气场。轻则引发时疫，重则动摇地脉！此非增益，实为‘折损’！国师此举，若非学识浅薄，便是……其心可诛！”

她巧妙地将“细菌病毒”的概念转化为“怨戾之气”，将“环境污染”包装成“动摇地脉”，这都是古人能够理解并深感畏惧的范畴。

凌烨的眼神变得深邃难测。他沉默了片刻，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：“你懂星象？”

江不眠一怔，随即想到刚才手腕的灼热和他玉佩的微光。她谨慎回答：“略知一二。”

“昨夜，紫微帝星旁忽现异星，光芒刺目，太史局议论纷纷。”凌烨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，锐利如刀，“国师言，此乃‘妖星犯主’，需以至阴之血洗涤星轨。而你，恰在此时出现。”

江不眠心中巨震。异星？难道她的穿越引起了天文现象？还是这国师在借题发挥？

电光火石间，她做出了决定。既然对方用星象做文章，她就用星象反击！

“陛下，那不是妖星！”江不眠抬起头，眼中故意流露出一种类似于敬畏的光芒，“那是‘启明之星’！是预示革故鼎新、引领盛世降临的吉兆！”

“哦？”凌烨挑眉，“国师为何说是妖星？”

“因为变革，意味着打破旧序。”江不眠一字一顿，声音清晰而坚定，“而这旧序的既得利益者，自然会恐惧，会将其污蔑为‘妖异’。陛下，血祭是旧时代的糟粕，用活人献祭试图阻挡星辰运行，如同螳臂当车，只会被时代的洪流碾碎。真正的强国之道，在于掌握新的‘知识’与‘力量’。”

她刻意加重了“知识”与“力量”这两个词。

凌烨久久地凝视着她，地牢中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。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让人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。

就在江不眠几乎要以为谈判失败时，他终于再次开口，语气却骤然转冷，带着帝王的残酷与漠然：

“巧舌如簧。但你可知，即便朕信你三分，也不可能因你一言便取消祭典。国师与满朝文武都在看着朕。”

江不眠的心沉了下去。

然而，凌烨的下一句话，又让她看到了转机：“朕可以给你一个机会，证明你的价值，证明你口中的‘知识’与‘力量’，胜过国师的巫祝之术。”

“如何证明？”江不眠屏住呼吸。

凌烨转身，走向地牢门口，玄色衣袂划开冰冷的空气，只留下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：

“明日祭坛之上，朕要亲眼看到，你所谓的‘真理’，如何对抗国师的‘神迹’。若你做不到……”他脚步微顿，侧过半张脸，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，“你的血，便是祭典上最鲜亮的一抹颜色。”

话音落下，石门轰然关闭，地牢再次陷入昏暗。

江不眠瘫坐在地，后背已被冷汗浸湿。与暴君的第一次交锋，她暂时保住了性命，却将自己推上了一条更加危险的钢丝。

明日祭坛，不再是简单的生死考验，而是两个时代、两种认知的公开对决！

她抬起手，看着手腕内侧那若隐若现、只有自己能感受到的能量印记，眼神逐渐变得坚定。

“好。”她轻声自语，仿佛在对自己，也对那个离去的暴君宣战。

“那就让你们看看，真理的力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