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场雨夜之后,我和陈屿之间仿佛有了一层无声的默契。
项目依旧忙碌,但空气里漂浮着某种微妙的粒子,每一次眼神的交汇,每一次不经意的指尖触碰,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,漾开一圈圈隐秘的涟漪。
他开始更自然地介入我的生活。
不再是公事公办的探讨,而是带着温度的关照。
他会在我皱眉盯着屏幕时,默默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蜂蜜水;
会在集体点餐时,“顺便”点了我上次多夹了几筷子的那道菜,然后若无其事地推到我面前;
会在深夜加班结束时,用不容置疑却温柔的语气说:
“太晚了,我送你。”
没有逾矩的举动,只是恰到好处的陪伴。
我的刺,在他这种春风化雨般的耐心面前,渐渐变得有些无所适从。
竖起尖刺需要敌人,需要预想中的伤害,可陈屿给出的,全是柔软的、无法被反弹的善意。
我尝试过退缩,在一次他靠得稍近时,我故意用冷淡的语气说:
“不用对我这么好,我不习惯。”
他当时正在帮我整理散落的文件,闻言动作一顿,抬起眼,目光清亮地看着我,没有受伤,也没有退却,只是很平静地说:
“我知道你不习惯。但习惯是可以培养的。我做我的,你习惯你的,我们互不干涉,行吗?”
那种坦荡和坚持,反而让我觉得自己像个虚张声势的傻瓜,一拳打在了棉花上。
壳内的柔软,开始试探着触碰外界。
我发现自己会下意识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,会在听到他的声音时心跳漏掉半拍。
一次团队建设玩桌游,我抽到一张需要和异性对视十秒不笑的牌。
场面顿时起哄,我尴尬得脚趾抠地,几乎要弃权。
陈屿却主动站了出来,笑着说:
“我来吧,我定力好。”
喧闹声中,我们相对而立。
他收敛了笑意,目光沉静地落在我眼里,那里面没有戏谑,没有玩笑,只有一种深潭般的专注,仿佛要将我的灵魂看穿。
最初的几秒,我紧张得几乎窒息,但在他稳定的注视下,狂跳的心竟慢慢平复。
我看到了他眼中小小的、有些慌乱的自己,也看到了他眼底深处,那不容错辨的、温柔的光。
十秒过得像一个世纪那么长,又像一瞬那么短。
结束时,周围爆发出掌声和口哨声,我的脸颊烫得惊人,却第一次,没有立刻想要逃离这种被关注的中心。
因为他的目光,始终像一道安全的屏障,护着我。
项目临近尾声,压力巨大。
一个关键数据出错,导致部分方案需要推翻重来,团队气氛低沉。
我将错误归咎于自己的疏忽,陷入强烈的自我攻击中,缩在角落,用冰冷的外壳将自己彻底封闭,拒绝任何沟通。
深夜,办公室再次只剩我一人,对着错误的源头,疲惫和绝望几乎将我吞噬。
这时,陈屿走了进来,手里提着一个小纸袋,散发出熟悉的、甜腻的香气
——是我童年记忆里,那家早已搬迁的老式蛋糕店的味道。
我曾只在某次闲聊时,无意中提起过。
他没有问我“怎么了”,也没有说“别担心”,只是把纸袋放在我桌上,然后拉过椅子,坐在我旁边,拿起另一份文件,平静地说:
“错误是团队的,不是你一个人的。现在,我们一起来解决它。从哪里开始?”
那一刻,看着他沉静的侧脸,闻着那几乎快要遗忘的、代表无忧童年的甜香,我筑起的所有冰墙,轰然倒塌。
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,不是委屈,不是崩溃,而是一种被彻底接住、被完全理解的释放。我没有哭出声,只是任由泪水安静地流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