失衡的预演

当然，生活不总是温情的默剧。

我们的第一次真正争吵，来得猝不及防。

起因是他一个非常重要的项目到了关键期，连续加班快两周，我们连一起吃顿饭都成了奢侈。

我开始被一种熟悉的、被抛弃的恐慌感攥住，尽管理智知道他是为了工作。

那天晚上，他凌晨一点才带着一身疲惫回家，而我因为焦虑和等待，情绪已经濒临失控。

他习惯性地想来抱我，我却猛地推开他，尖刻的话语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：

“你还知道回来？这个家对你来说是不是就跟旅馆一样？”

那些关于“终究会被遗忘”的古老恐惧，化身成最伤人的利刺，指向了这个我最不想伤害的人。

陈屿愣住了，脸上的疲惫被错愕和一丝受伤取代。

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放软声音安抚我，而是沉默地看了我几秒，眼底有红血丝，声音带着沙哑的冷意：“许念昕，我这么拼，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。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……不可理喻？”

“不可理喻”四个字，像冰锥刺进我心里。

看，他终于说出来了，他终于受不了我了。

我冷笑一声，更多的攻击性言语在舌尖滚动，绝望感几乎将我淹没。

然而，预想中的激烈争吵并没有发生。

陈屿说完那句话后，像是瞬间后悔了。

他深吸一口气，抬手用力按了按眉心，转身走进了浴室。

没有摔门，没有继续指责，只是留下一个极度疲惫和压抑的背影。

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。

我僵在原地，像被抽空了力气。

预期的战争没有打响，反而让我更加慌乱。

我宁愿他跟我吵，而不是这样沉默地离开。

十几分钟后，他带着一身水汽走出来，头发还在滴水，眼神却冷静了许多。

他走到沙发边，没有坐下，只是站在我面前，声音低沉而清晰：

“我刚才话说重了，对不起。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
他停顿了一下，像是在组织语言，

“我很累，项目压力很大。我知道你缺乏安全感，但你的质疑，让我觉得我的努力……很没有价值。”

这是他第一次，如此直接地向我表达他的负面感受和脆弱。

不是一味地包容，而是告诉我，我的刺，也会扎疼他。

我抬起头，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和眼底无法掩饰的倦意，所有准备好的尖锐词句都卡在了喉咙里。

那一刻，我清晰地意识到，这段关系里，不只是我在索取安全感，他也会累，也会需要我的理解。

一场可能撕裂关系的风暴，最终以他的克制和我的哑然无声告终。

但那晚，我们背对背睡下时，中间隔着的距离，比以往任何一晚都远。

那种冰冷的距离感，比争吵更让人清醒。

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，爱不仅仅是温暖的拥抱，也包含着在疲惫和失望时，能否为对方留下一步退路的考验。